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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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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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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落里的烛火无声跳动,流苏的影子在远处花团锦簇的屏风上起舞。
    薛青临沉声道“虽然这次崔明秋没有死,但是齐暄宜情状恶劣,应当予以重判。”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看向萧鹤,见他表情无甚变化,便继续说道“大同军内法度严明,任何人都没有例外,萧鹤,这些条令是你当年与我一起制定的,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我清楚。”萧鹤说,他语气淡淡,没人能猜透他心中的想法。
    “你清楚便好,”薛青临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怕萧鹤又要说出替齐暄宜去死的傻话了。
    他忽然想起另一桩事来,连忙问道“这次你不会还想到天牢里陪他吧”
    萧鹤说“不会。”
    薛青临这下彻底放了心,以为自己这位兄弟是打算放弃齐暄宜了。
    他站起身,走到萧鹤的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齐暄宜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交由我们来处理,世间的情情爱爱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时间久了,没什么放不下,也没什么忘不了的,你要是不想为这事烦心,张廷那里还有一大堆陈年旧案没有处理完,你去帮他处理一下下吧。”
    薛青临想着他们两个在一起都四年多了,萧鹤差不多也该腻味了,而且他总听前朝的旧人说,齐暄宜的脾气非常不好,喜怒无常,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等会儿他就去给菩萨上一炷香。
    萧鹤却道“我最近没有时间。”
    薛青临收回手,警惕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明日要去一趟清河郡。”
    “清河郡你去清河郡做什么你”薛青临话至嘴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眯起双眼,充满危险地看向萧鹤,“你什么意思你要去找崔明秋是不是你想让崔明秋为齐暄宜求情是不是”
    萧鹤没有反驳,薛青临便知道他的回答了。
    “萧鹤”薛青临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咬牙道,“这居然能是你做出的事你还是从前的那个萧鹤吗”
    “好啊,真是好啊,为了齐暄宜你差点弃了大业不顾,你不要命地陪着他逃了一路,如今还要为他坏了自己一手制定下的律法,萧鹤,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嘴脸,与你从前的见过那些个仗势欺人的昏官又有何异”
    萧鹤任由面前的薛青临对他骂出各种难听的话,他的思绪已飞回天牢里面,他们都说他喜欢齐暄宜喜欢得昏了头,发了疯,可他的爱人却看不到,说他喜欢别人。
    薛青临见自己根本骂不醒他,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你不必去清河,我可以饶齐暄宜一命,算是顶了这些年你为大同军立下的功劳,只是从此以后,你不许再见他。”
    不等萧鹤开口,薛青临继续说道“萧鹤,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的脑袋虽然没有你那么灵活,但要拿住齐暄宜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要你再不见他,我可以保证,让他衣食无忧,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时值盛夏,薛青临为人节省,宫里从不用冰,即使到了夜晚空气也是燥热的,今日不知为何却冷得厉害,晚风一吹,直吹进人的骨头里。
    许久之后,萧鹤点了头,对薛青临说“好,我答应,只是今晚我想再看他一眼。”
    “可以。”薛青临痛快应道。
    天牢里,齐暄宜抱膝坐在地上,他心里想萧鹤果然是很喜欢那个崔明秋,他有很久没看到他脸色这么难看了。
    可惜这次暗杀没有成功,下次再想要她的性命怕是更难了。
    如果自己还是皇帝就好了,生杀予夺全在他手,想要谁的脑袋就能要谁的脑袋。
    这也怪师父,那个时候他若是反抗再激烈些,自己就有理由把崔明秋和萧家的人全给杀掉,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崔明秋就算不上他的至亲至爱吧。
    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到了南柯境里也是这样,齐暄宜抬手敲了敲额角,他得想个办法哄得师父再高兴起来,可这好难啊,想得他脑袋疼。
    他坐到午夜,眼睛一直盯着牢房外面的过道,都快盯出泪来萧鹤也没有再回来,最后他出声问狱卒“萧鹤呢”
    狱卒从薛青临那里得了消息,直接告诉他“他不会再来了。”
    齐暄宜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看样子并没有多少悲伤,只是有些后悔,师父这次果然是生气了,他这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萧鹤站在暗处默默看他,直到齐暄宜裹着被子沉沉睡去他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想着傍晚时在天牢里齐暄宜对自己说的话,他说是因为自己喜欢崔明秋,才要杀掉崔明秋的,也许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只是他性情冷漠,不通情爱,自己该多教教他。
    然如今事情到了这番田地,那些情爱他不懂也没什么不好的。
    薛青临见他终于从天牢出来,忍不住在旁边冷嘲热讽地说他这一眼看得时间可够长的,萧鹤也没理会,回了冷宫里的那座小院。皎洁的月光下,园子里的菜都熟了,可给它们浇了一个春天的水的人却不能回来了。
    萧鹤在园子里枯坐到翌日的黎明。
    他不知道薛青临会把齐暄宜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不知道他在那里住得习不习惯,身边的人会不会欺负他,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自己来。
    萧鹤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脑子正在变得迟钝,好像除了有关齐暄宜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他必须得接受与齐暄宜的分离,或许是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许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他。
    天牢里那间牢房已经空了,齐暄宜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许还在这京城之中,又或许已去了千里之外,萧鹤派出所有人手去打探他的消息,也没能再找到他。
    这个夏天对他来说尤为漫长,冷宫后面有棵桂树在雨天被雷电劈开,萧鹤把完好的树根带回来,做了一张棋盘。
    齐暄宜被送到南方边陲的一座小镇上,虽然薛青临极其看不上他,却也没用什么下作的手段虐待他。可齐暄宜不喜欢这里,萧鹤总也不来,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他想离开南柯境了。
    在天牢里的时候,有人给他喂了毒,跟他说若是在一月内拿不到解药,便要穿肠烂肚,五脏如焚,受尽折磨而死。
    只要他毒杀了萧鹤,就能拿到解药。
    可那人想不到,就在第二天,他就被带离京城,与萧鹤分开。
    他见不到萧鹤了,就算见了,他也不敢把毒药给他吃的。
    齐暄宜低头看向手中的丹,那个人说这东西能让人无知无觉的在睡梦中死去,到时萧鹤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真是个好东西,齐暄宜心想。
    近来京城多雨,天气也愈加凉了,萧鹤从衣柜找出两件齐暄宜旧日的衣服,叫了他两声没听到回应,才恍然想起他不在这里。他的棋盘已经做好,下棋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叽叽喳喳扯着他的袖子闹他,微风拂过,一朵合欢从枝头飘落下来,萧鹤放下手中的棋子,再没有把这盘棋走完的兴致。
    一月之期就要到了,这一天小镇上不知是要庆祝什么节日,从早上天还没亮就敲锣打鼓,热热闹闹。齐暄宜被软禁在一座小小的院子里,他垫起脚想往外瞧却是什么也瞧不到。于是他不大开心地回了自己房间里,吃下那粒本是为萧鹤准备的丹,然后上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没办法杀了崔明秋带着师父离开这里,他要先走一步了。
    喇叭和唢呐的声音穿破云霄,有骏马从长街尽头疾驰而去,扬起一地的灰尘,阳光浮在尘埃上面,在窗外缓慢飘游。
    七月下旬的一个平常的傍晚,萧鹤如往日一般洗衣、做饭、拭剑,等给园内的菜都浇了水,又回到树下下棋,一抬头,便看到多日未见的薛青临站在他的门外,他执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问道“你怎么来了”
    “齐暄宜”薛青临一脸愧意,他艰难道,“齐暄宜要死了。”
    萧鹤皱眉,平静道“你是在同我玩笑”
    薛青临声音哽咽,满是歉意“是真的,人在长春宫里,大夫都说,他活不过今晚了。”
    苍茫暮色笼罩在这十里宫墙上,白玉似的月亮落在云端,晚风送来这一夏的凉意,白玉的棋子从萧鹤手中滑落,在石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萧鹤突然回过神儿来,他站起身,发了疯一般往长春宫跑去。
    夕阳掠过他的飞起的袍角,青色的发带散落在晚风之中。
    他曾日思夜想地想要再见齐暄宜一面,现在,他终于如愿了。
    只是这一面便叫他心神俱裂,他宁愿这一生都不要再见他了。
    向来身娇玉贵的小皇帝被绑在床上,他皮肤娇嫩,手腕都磨出血来,他的嘴角也挂着血,脸上全是眼泪,在那里一声接一声胡乱地叫喊着、呻吟着。
    他的声音微弱沙哑,像是只要断气的小猫。
    萧鹤走的近些,才零星听清几句,他在喊疼,说他错了。
    这是齐暄宜第一次认了错,萧鹤却感受不到任何欣慰,他好像要溺死在一片无垠的苦水里,永远都不会解脱。
    薛青临走过来,对萧鹤解释说“他几次想要自戕,是我让人把他绑起来的。”
    他有违自己和萧鹤的约定,没有照顾好齐暄宜,他能做的,或许就是尽他所能让他们见了最后一面。
    萧鹤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小心解开齐暄宜身上的绳子,安抚他说“我来了,我来了。”
    齐暄宜听到他的声音,似是清醒了一点,他停下喊疼,看了他一会儿,似撒娇又似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那你能原谅我了吗”他问。
    萧鹤仍不知道他说的哪一件事,可都不重要了。
    “我原谅你,”他声音颤抖着,擦去齐暄宜脸上的泪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能原谅。”
    “可我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啊”齐暄宜的眼泪流淌下来,灼疼了萧鹤的手指。
    当日萧鹤听到齐暄宜说他喜欢崔明秋,只觉得是心如刀绞,如今他才知道那样的疼其实不算什么。
    他向来最是娇气的小皇帝究竟是疼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求他“杀了我吧,我真的好疼啊”
    萧鹤如何能下得去手,他抱住齐暄宜,安慰他说“再忍一忍好不好我找大夫来,找最好的大夫来,会治好你的。”
    齐暄宜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不要了,快杀了我,快杀了我吧”
    “我都知道错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求你了,杀了我,杀了我”
    “好疼啊好疼啊”到最后,他紧紧攥住萧鹤的袖子,视线里萧鹤的身影已经模糊,齐暄宜想起这是他的师父,心里便更加觉得委屈,哭着说,“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讨厌你”
    “杀了我,快杀了我吧求你了,快点,真的好疼啊”
    齐暄宜的手脚凉得厉害,他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身体开始抽搐,不多时,他的力气耗尽,喊疼的声音又微弱下去。萧鹤紧紧把他扣在怀中,转头看向身后的薛青临,薛青临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他摇了摇头,能找的大夫他都找过了,没人能救下齐暄宜。
    齐暄宜嘴唇抖动,发出不甚清楚的声音,他还在喊疼,求他杀了他,萧鹤低下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的人,然后他伸出手,抽出薛青临腰间的佩剑。
    薛青临一怔,随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求求你了,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好疼啊,好疼”
    “好疼”
    齐暄宜的声音戛然而止,萧鹤手里的剑已刺穿他胸膛里那颗心脏,这一剑又快又准。萧鹤的手握在剑身的半截处,剑刃割破了他掌心的皮肤,鲜红的血流淌下去,与齐暄宜的血融在了一起。
    齐暄宜眼睛里的神采散去,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倒映出萧鹤的影子。
    都结束了。
    全都结束了。
    不会再疼了。
    萧鹤拔出剑,扔到一边,麻木地把他抱进怀中,齐暄宜的血染透了他的衣衫,他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渐渐冷却。
    他想起春日昏然的午后,齐暄宜不知惹了什么祸事,一直趴在门后偷偷看他,自己一回头,他就又把脑袋缩了回去,躲藏起来,生怕被自己发现。
    可他早已发现他了。
    温柔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背上,像是凝了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白糖。
    萧鹤低下头,吻了吻怀中人冰冷的额头。
    这一次,你要藏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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