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寡妇走了,听说走的时候没带走孟家的一针一线,只在街道雇了辆马车,赶车的车夫赶着拉着孟寡妇的马车,悄悄地离开了六合镇。
对于一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没有太多的眷恋,那个她恨的人已经死了,那个她爱的人也跟她的心一样死了,留,还有什么意义,走,又有谁把她记在心里?
“她早该走了!”
八叔喝了一口酒,捏碎花生的外壳,拈起一粒揉去红色包衣的花生粒丢进了嘴里,嚼得“咯咯”直响。
“当初她随连城来六合镇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属于六合镇,那时的她太年轻,也太美,美得让人忍不住去犯罪!”
听了八叔的最后一句,沈方鹤猛然想起了孟寡妇曾说起的她和孟起的故事,按八叔的说法,那件事是孟起酒后无德还是孟寡妇的美色**让孟起犯了罪。
“假如没有孟起,或许她跟老皮会生活得很快乐!”
“假如没有悲伤,这世上的人岂不是都会快乐!”八叔说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谢谢你的酒,我想过了这几天你们也该走了,这辈子可能不会有再一次请我老头子喝酒了!”
八叔的话有点感伤,也勾起了沈方鹤心底的回忆,从侯家集的老侯到南塘的龙啸风;落翎岗的侯六再到这六合镇上的八叔、老皮、陆正秋。八叔说得对,再过几天,也许用不了几天了,这事情就会有个结局,到那时自己还是要回到侯家集,这些在路上萍水相逢的朋友都会像流星一样,划过曾经的天地,终会消失到没有一丝消息。
沈方鹤突然又想起了黄富,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揣着的那枚玉扳指,等这件事了了,回侯家集时再拐去南塘,把玉扳指还给柳含眉,再告诉他黄富已死的消息。
这些念头在沈方鹤脑中一闪而过,嘴里犹自笑着对八叔说:“不会的八叔,就算晚辈去了外面也还会回来拜会八叔的。”
“娃儿有这心就够了!”八叔的年纪是大了,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你说正秋这孩子会去了哪里?怎么这些日子都看不到人了呢?”
八叔在担心陆正秋,沈方鹤更担心他,在六合镇的这段日子里,他深深地了解了陆正秋这个人的人品与生存方式,如果不是遇到危险的话他不会不露面的,可是除了孟伏还有谁会为难他呢?
沈方鹤想不明白,八叔更不明白这些,走出医馆后的八叔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茶馆走去,在他心里也许陆正秋就坐在茶馆里,泡好了茶水等他呢!
长街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奔跑中的马,不是一匹,总有十几匹马,数十只马蹄敲打街道的声音。
“怎么了?”李东平惊奇地一伸头,只见一队穿着官服的捕快纵马穿过后街,直奔前街而去。
“不好,要出事儿!”
李东平一回头看到了沈方鹤皱紧的眉头。
“兰舟,关好门。”沈方鹤冲屋里喊了一声,拉起李东平飞奔而去。
前街站满了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伙儿都伸长脖子看着马队去的方向。
街头不远的一处住宅,房屋平平常常,没什么出奇之处,这队捕快偏偏在这门前停了下来,为首一人甩去斗篷,露出了一张阴沉着的脸,不是龚县令又是谁人!龚县令阴狠的眼神瞟了一眼街上的人们,回过头来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门上。
门应声而开,看来里面没有拴住。街上有人小声道:“陆正秋好几天都不在家了,今儿门怎么没锁?难道他回来了?”
沈方鹤、李东平对望了一眼:原来这是陆正秋的家。
沈方鹤紧跨几步,跟着捕快后面进了院子,守门的两个捕快本来伸手欲拦,见是上次帮忙破了康郎中案子的沈郎中,两人又缩回手去,放沈方鹤进了大门。
小院不大,墙角长满了已干枯的荒草,原本平常的农家院落却在围墙一角搭了个竹亭,为这两平常的院子添了一抹不平常,更为不平常的是亭子里坐了两个人。
看到这两个人沈方鹤笑了,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宋公子,该你走了。”一身锦衣的中年人手指敲着棋盘,脸上带着从容的笑,似乎从没看到龚县令一伙人进了屋。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他?”龚县令走到那人身旁问道。
龚县令不认识钱应文,但这句话却暴露了他认识宋蓝轩。他怎么会认识宋蓝轩呢?这么急到这里来是为了找他吗?
宋蓝轩只瞥了一瞥龚县令,伸手拈起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上。钱应文脸上带着笑,盯着宋蓝轩的手,龚县令的话对他来说就像一阵清风一样,没激起半点涟漪。
“你是谁?为什么不回答本县的话?”龚县令见钱应文没理他,顿时急了,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向钱应文肩头。
钱应文还是没理他,身子向前一倾,又在棋盘上放下一颗棋子,妙得是这一倾之下恰好避开了龚县令的一抓。
龚县令一招落空,悻悻地缩回了手,开口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扫兴,原来是个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