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辇摇摇晃晃,驶出东宫。
“老张,先别回府。”
满头白发,一张苍老面庞好似一块腐朽树皮,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车夫问道:“老爷,那咱们去哪儿?”
车厢中,盘腿而坐的龙相沉思了一会,道:“去凤丘街,监察司。”
车夫轻轻抽了抽马屁股。
待车辇缓缓行驶,车夫吐出一口烟雾,幽幽道:“老爷,你就不怕一会儿和楚怀沙打起来?”
“咱们这两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人家先天宗师折腾。”
龙相微微一笑,回道:“反正没几天可活了,与其被滚滚岁月掩埋,倒不如死在先天宗师手里,也能在厚重史书上留下一句。”
车辇慢慢,半个时辰后总算驶入凤丘街。
整条街道,整座监察司,原本还是一片静湖。
然龙相到来,却如一座巍峨山岳,砸入湖中,掀起惊涛骇浪。
昏沉沉的巷道里、房屋窗户后,一双双眼睛或远或近,紧紧盯着那辆缓缓驶向监察司的车辇。
当车辇停在监察司大门口,龙相并未走出车厢。
只是探出一只枯瘦手掌,轻轻掀开车窗帘子。
隔着十数屋檐阻挡,望向风雪楼的方向。
风雪楼那边,好似亦有一道平静和煦的目光,穿透重重阻碍望了过来。
把持朝政三十年,被天下人称为大乾双壁的两位巨人,
在这一刻,遥相对望。
半晌后。
帘子落下。
车厢中,老人眼帘低垂,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两边嘴角,微微翘起。
车辇慢慢驶出凤丘街。
暗中,也不知有多少人长舒一口气。
……
龙相车辇,在这一天驶过整座京都。
车厢里的老人许是困乏了,枕着枕头,如一只瘦骨嶙峋的老虎,躺在厚实柔软的毯子上小憩。
“包子,热气腾腾的猪肉大葱馅包子,一个一文钱。”
“今早刚宰杀的新鲜猪肉,走过路过别错过喽。”
“活蹦乱跳的肥美鲤鱼,三文钱一条。”
耳边是小商小贩高亢嘹亮的吆喝声。
各种小吃的香气悄悄钻进车厢,萦绕在鼻端。
一群稚童从车辇旁跑过,风中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车厢里的老人沉沉睡去。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一片安详。
龙麟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人。
亦无愧大乾。
……
“老爷,回家了。”
“哦。”
龙相在车夫搀扶下走下车辇。
老人手里拿着一个油纸袋,袋里装着两串红果鲜艳,糖浆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进入府中。
龙相首先来到祠堂。
将一串糖葫芦放在儿子龙无忌灵牌前。
随手拿走龙无忌画像,来到后花园。
后花园一隅,有座小小葡萄园。
恰逢秋高气爽时节,葡萄架上硕果累累。
一串串深紫色的葡萄,宛若用水晶和玉石雕刻出来一样。
一个五六岁的稚童,蹲在葡萄架下,正撅着小屁股,拿铲子玩土。
“老爷,您来了。”
照顾稚童的婢女看到龙相,慌忙施礼。
“你先下去吧。”
“好的老爷。”
龙相来到重孙龙安身旁,扶着葡萄架,艰难蹲下。
“小平安,找什么呢?”
“嘘,曾爷爷,我在土里种了一个爹爹的泥人,等来年这儿就能结出好多好多爹爹。”
稚童奶声奶气道。
闻听此言,龙相不由轻叹一口气。
三年前,龙无忌之子、龙相之孙龙崎,想要一人一剑,闯**江湖。
龙相并未阻止,而是欣然同意。
然而龙崎这一走,便再也没了消息。
留下娇妻成天以泪洗面,幼儿无父陪伴。
“小平安,抬头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