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事情到此,该结束了。
“鬼差大人,我此生过到如此……再轮回,是不是恶果便要来了?”
“我原那样珍他重他,自十四岁对他倾心,从此再未放下过,我曾想,他既娶我定多少也是喜爱我的……我甚至不在乎他纳妾,可……可他却从未信我,我那么爱他,他却连句解释的话都不肯听,他的那把剑……他刺死我的那把剑……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便是在舞剑的,那是个春日,日暮薄起,他一身玄衣……那时我便知道,我此生,是要输给这人了的……”
“我那么恨啊……我恨不得杀了那贱人,恨不得即刻看到他后悔的神情,我用尽心机手段让他迷恋了我,可为何……为何我还是不快活呢……报仇,呵……报仇原来便是这样吗……”
“可原来,原来我才是罪有应得的那一个啊……原来,原来我曾也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啊……呵……轮回,因果,报应不爽……”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语调似哭似笑。
但直到最后,黑无常都没有回答她一句。
他像个世间的看客,冷漠而理智,仿佛早已见惯,又像是早就看透。
倒是桃花,神思恍惚,甚至黑无常何时将她带走的都不晓得,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房顶。
今夜月光很好,没有昨夜薄薄阴云,月光晒在身上,曾是她最喜爱的温度,现下她却是没有享受的心思,她屈膝抱着腿,忽而,“黑大人?”
“……嗯。”
“柳望舒……会如何?”
“入地府,受审,再入轮回。”
“她……下一世会……受这一世的苦果吗?”
“不知,”黑无常黑着脸,面无表情,“轮回自有定数,何时种因,何时得果,均有定数,便是阎官,也无法插手。”
桃花心头狠狠一跳,“那若……若是强行……强行种下一段因,会不会……尅得到相应的果?”
黑无常眼眸微垂,看着她,“因便是因,没有强行不强行一说,种下,便是种下,因果,本无对错。”
桃花闻言,只觉心底沉闷处打开一个缺口,有月光照进,轻轻缓缓的抚慰了她隐隐的躁郁。
她徐徐的,吐出口气,缓缓点了下头。
半晌,“黑大人?”
“……嗯……”
“柳望舒的因果,在两世的轮回便得了应验,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因果,会经过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有……一万年那么的久,也……可能吗?”
“嗯,可能。”黑无常看着她,“但因时间越久,其中牵扯的因便越多,最终得到的,也会越发可能不是最初想要的那个果。”
“换种说法,若过万年时间,还能得到原本想要的果,那便意味着,在那过年中,定要用极深的心智手段,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方可。”
“原是……如此。”
怔怔的,她呢喃一般的说,眼睛看着月亮,又像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心口热得厉害,她开始明白红月将她踢下来前那鄙夷的眼神,是了,她以为的对错太过狭隘,她以为看到的便是一切,殊不知只是云上一角,那么红月这番让她下来,是不是……
也是为了让她认清到这一点?
她转头看着这位黑黢黢的骇人鬼差,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黑大人,谢了啊,你出现得太及时,若不是,我怕是要走许多的弯路的,”顿了下,她真心实意的道:“我第一眼见你,只觉你长相可怖,但现下……唔,虽也是可怖,但感觉却是想亲近的,凡间有句话叫相由心生,可见黑大人你是个好的,往后有用到我的地处你尽管说,喏……”
她说着跺脚唤出了土地,让黑无常需要她两肋插刀或者插别人两刀的时候尽管告诉土地,土地大小是个神仙,自然有联系到九重天上神的法子,倒是让他们捎信给她就是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黑无常的脸色仿佛更黑了些,末了土地暗搓搓隐了回去的时候,他睨着桃花,“此事,红月那里你不必多嘴,让他当是你自行解决的便是。”
桃花一怔,“可是他……他能看到的啊,唔,就是观天镜,他能看到你……”
“这你不必管,我自有办法,”不知是不是桃花的错觉,总觉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超出了他鬼差身份的睥睨感,他顿了下,好歹解释了句,“没别的,单纯看不惯他。我与你说的,你可记得清楚了?”
他的舌头又冒出来了……
桃花一个激灵,恍惚间险些听成“你可听清楚了,若不听我的话,我现在便带你走”……
“清楚了!”她腰板下意识一直,“记清楚了,不与红月提及你!”
“嗯。”
满意了的无常大人收回了舌头,与他来时一般,去时也无影踪,桃花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无常大人的身影。
她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今夜心绪起伏得厉害,对黑无常这般突兀的消失,她竟有些许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