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聂贞儿
春日宴后，华美的含璋殿和殿外的梨花树林付之一炬。 一同消失的，还有燕姬高月和含璋殿的宫人。 雪国来使匆匆辞行，转眼就消失不见。 整个秦宫都震慑于王上的怒火。 我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匆匆被带去上阳殿。 秦宫的御医跪了一地，昔日庄重严整的王上此刻衣衫不整，胸前是道道血痕，血肉外翻。 矮几上放置了银盆，里面的水被血染红。 我还未曾言语，便有宫人自室内端出一盆水，里面也是殷红的颜色，还混着点白浊的物体。 这水中的血，是哪里来的？ 我顺着宫人的方向一望，重重纱幔下，一个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还有隐隐地咳嗽声。 她可还好？ 回，回王上。御医膝行至王上面前：重华夫人，她，她那处受了伤，需静养，一月内行不得房事。 啪地一声，架上的瓷器被尽数扫落。 我只得上前：王上，还是先让御医给重华妹妹疗伤吧。 闹到天边鱼肚白，上阳宫方才停歇。 王上去前朝议政，留我在上阳殿照顾重华。 她真是伤得极重。 我从未想过王上会如此粗暴，不管不顾强迫重华。 这一夜她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 燕国未灭时，我就曾听过重华公主的风流轶事。 可正是这个风流浪荡的重华公主，让王上念念不忘。 我本是秦国御史家的庶女，家中姐妹众多，后宅日日不得安宁。 豆蔻之年，我中了嫡姐的计，此生无法生育。 我原以为此生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遇到了王上。 王上问我是否愿意为他做事，他许我荣华富贵。 我应允了。 于是我入了秦宫，封了贞夫人，为王上打理后宫。 可我知道，王上不喜欢后宫的女子，他心心念念的，是燕国的重华公主。 王上说，他要灭燕，要得到重华。 他做到了，燕国国破那日，他迎了重华入宫。 我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让王上日夜难忘。 我去了含璋殿见重华。 她斜倚在榻上，像一朵开到荼蘼的罂粟花，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摄人心魂。 可这世间美丽的女子何其多，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让宫人把她在含璋殿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皆报给我。 听着宫人的汇报，我不禁想，世间怎会有如此女子。 我想除了王上，这世间大约没有男子能配得上她了吧。 我原以为，她会一直被王上宠爱下去，然后生子，立后，母仪天下。 但这一切自春日宴后，就被强行切断了。 * 我看着她雪白肌肤上殷红恐怖的印迹，被异物入侵而略带沙哑的喉咙，不禁问到：怎么短短半日就成了这样，发生了什么？ 她艰难地开口：我家人如何了？ 我看着她，斟酌着开口：你家人无事，只是含璋殿昨日被王上下令放火烧了，连带着那片梨花树林，和你燕寂高月，都葬身火场。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把温热的茶水送到她唇边，安慰她：王上甚宠你，如今不过一时之气，你好好将养，来日依旧宠冠后宫。 * 那日之后，重华被软禁在了上阳殿。 我至今不知王上那时为何发怒。 我只能尽我的本分，日日进上阳殿照顾重华。 重华身子渐好，王上命我为重华准备些有助女子怀孕的膳食。 看，无论如何，王上都对重华执迷不悟。 待重华身子好透，昔日含璋殿的淫|糜又在上阳殿上演。 待到来年开春，重华已有了身孕。 宫人愈发小心，生怕一个不慎，伤到了重华腹中的孩子。 好在十月怀胎，重华终是安稳地诞下一个男婴。 这是宫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王上下诏，立重华的孩子为太子，立重华为后。 待太子满月，举行封后典礼。 说实话，我是嫉妒的。 我承认重华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可她就那样轻易登上了世间女子的至尊之位，也未免太不公了。 老天爷似乎也认为不公。 封后大殿的前夕，宫外传来消息，前燕王室尽数丧命。 重华硬闯了宫门，去了前燕王室的府邸。 尚在议政的王上听闻消息，抛下满殿大臣去追重华。 我赶到时，正看见重华手持滴血的长剑，王上的朝服已被鲜血浸透。 若不是暗卫制住了她，怕是王上已经命丧此处。 好在那一剑虽深，却并未伤及性命，一旁早有御医上前为王上疗伤。 重华似是什么都不顾了，一心想杀王上。 终于，王上劈手夺过重华手中长剑，架在重华颈上：你当真是连半句解释都不肯听吗？ 姬重明！你以为你逼我入秦宫，哄我生子，我就当真是你的人了？！我活一日，便是燕国的重华公主！我爱的人，便是白月卿！ 哐当 长剑掉落，砸在地上，惊得人胆颤。 王上后退一步，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最后，似下了什么决心，说： 今日起，太子交于贞夫人抚养。封后大典取消，王后失德，囚于上阳宫，终生不得出。 你便看你秦宫的侍卫拦不拦得住我！ * 我曾以为我永远不会有孩子，没想到，一夜之间，我便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秦国的太子。 我将这个孩子视若珍宝。 我去上阳殿的时间越来越少，终日待在自己宫中，照顾年幼的太子。 听宫人说，王上还是和从前一夜，日日夜夜在上阳殿陪伴重华。 只是重华不再如以前那样安分待在宫中了，而是想尽办法出逃秦宫。 我看着上阳殿的守卫越来越多，重华吵闹的次数也渐渐减少。 大概是放弃了。 * 在我以为一切会就这么下去的时候，重华终究还是消失不见了。 王上不过是去宫外视察民情，重华就在上阳殿重重守卫下消失不见了。 宫中四处都是灯笼火把，所有人都在寻找重华。 太子呢？ 重华她会不会把太子也带走？ 我折返回内室，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立在太子的摇篮前。 那双手差一点就要掐上太子的脖子。 那是我的孩子！ 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把太子护在怀中。 男子的手如鹰爪般抓住我的天灵盖，我甚至能听见头骨碎裂的声音。 即便如此，我依旧把太子牢牢护在怀中，不给他可乘之机。 并不是很长的时间，男子松开了我，他似乎急着离开，无暇顾及这里了 脑中的最后一根弦绷断，我倒在地上。 怀中是婴儿被吵醒的啼哭声，我满足的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