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話

雖然被那女的拖延好一段時間，我還是決定去kerykeion的白色大樓一趟。

新來的那位客服小姐看到我，趕忙說：

「林先生，楊主任說如果你來了麻煩先去她辦公室找她。」

「好。」

跟著機械看護到楊醫師辦公室門前，我敲了敲門，房裡傳出楊醫師的聲音。

「進來。」

映入眼簾的是穿著千篇一律的白大褂，戴眼鏡的長髮知性冰山美人。她正低頭專心處理桌上堆積成山的文件，沒注意到我。

我也不打算先開口，這明顯是楊醫師他們的疏忽，身為被波及的人，我只是來討個解釋。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到她以事不關己地的冷淡語調說道：

「那個女的藏得很好，學校裡沒有半個人知道他們在交往。」

楊醫師抬起頭把文件遞給我。「不過也不怕她追查，畢竟我們已經是公開在檯面上的存在。」

看了一下文件，裡面有一些何小姐的背景資料，我沒仔細看就放回桌上。

「她說她不會再來了。」我雙手交叉在胸前，問：「妳跟他說了甚麼？」

「很老套的藉口。」楊醫師把文件收回去。「就說你朋友已經愛上別人，要她死心放棄。」

「這不太好吧？說不定阿傑還想跟她在一起。」

「這問題你可以親自問她。」那女人嘴角微微露出一絲不屑「但我不覺得我做錯了。」

真是惡劣的性格，但不得不說只有這樣的處理才能讓對方死心。

我無奈地嘆一口氣，心想就算真的讓何小姐跟我來醫院了，要她相信現在的阿傑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內向的阿宅大概也很難。

被當成開玩笑的機率至少八成以上，剩下的兩成可能會相信，但接下來大概就是談分手。不管怎樣，結果似乎都不變。

我揉揉皺起的眉心，說：

「我先去看阿傑了。」

說完轉身就走，離開房間前，楊醫師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

「她現在情緒很不穩定，如果不行不要勉強她。」

「我知道。」

接著又在機械看護的帶領下來到阿傑的病房，進房的時候看著滿頭白髮的他默默不語，抱著頭一動也不動。

「還行嗎？」站在那兒憋了許久，結果我只能這樣問。

「搞砸了啊，老皮。」幸好阿傑馬上就回應我，只是聲音有點沙啞。

走到床邊坐下，我嘆了口氣，又說：

「那個何小姐是你女朋友沒錯吧，為什麼不見她？」

「老皮，我見了她又能怎樣？」阿傑依然沒有抬起頭。「我現在這張臉能見她嗎？」

這話我很同意，每次見面阿傑的外貌越來越女性化。現在雖然留著只到頸後的短髮，但他的臉已經看不出甚麼男性的特徵，偶爾笑起來還會給我心跳加速的感覺，跟以前那副臭石頭般的宅宅模樣相差甚遠。

「好好解釋的話，或許她會相信你吧。」我頓了一下，又安慰道：「現在很多人都知道性轉病，也需她聽完後就能理解。」

「理解又怎樣？她能接受繼續跟我交往嗎？」

「說不定她一點也不在意啊。」

「但我會在意！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得了性轉病！」

雖然看不到阿傑的表情，但我注意到他的拳頭握得很緊，那是他在生氣或難過時會有的習慣動作。

我們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房間裡只剩下偶爾發出的電子儀器聲音。半晌後，我看著阿傑的拳頭緩緩鬆開，才稍微放下心來。

「要吃巧克力棒嗎？」

我試著用食物吸引他的注意力，但他依然低著頭沒有回應我。

於是我自顧自地把一盒普通口味百吉巧克力棒從背包中拿出，接著拆開包裝，從中抽出一根自己吃了。

「抱歉啊，草莓口味的沒有了，只能買普通口味的給你。」我邊吃邊說：「吃點甜食比較好，甜食會帶來幸福感，會讓你好過一點。」

在吃到第三根的時候，阿傑終於忍不住了。只見他抬起頭看著我，並向我伸出手，說：

「給我一根。」

我把剩下的巧克力棒都給他，看著他像倉鼠那般一根又一根地啃光。

「好點了嗎？」

「嗯」

「甚麼時候交往的？」

「甚麼？」

「你跟那個女的。」我露出苦笑。「沒想到連我都被瞞住了，虧我們還住在一起。」

「也沒特意瞞你，就沒機會講。」阿傑無奈地聳聳肩。「你畢業開始工作後一直都很忙，我們也都沒甚麼時間好好聊聊吧？」

「呃」我有點心虛地別開眼。「說得也是，這我的疏忽。」

的確畢業工作後因為沉重的壓力顧不到室友的心情，是該怪我自己。

「我剛開始打工的時候壓力也很大，知道這種時候會很艱難。所以才想說等你穩定了，再找機會跟你說。」

阿傑的體貼讓我感到愧疚，只能訕訕地說：

「對不起誤會你了。」

「知道就好。」頓了一下，他又問：「所以，你看過她了，覺得她怎樣？」

「看起來很普通的女人。」我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無法理解那麼宅的你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你很意外？」

「感覺你們根本毫無交集啊。」

「說得也是，所以她主動來找我時我也嚇一跳。」

「她主動找？」

「對啊，原本找我只是為了課業的事情，後來不知道為啥就被告白了。」

「然後你就答應了？」

「像我這樣的宅宅，要有女生願意主動告白的話根本不用考慮甚麼吧？」

「說的也是呢。」

我們兩個聊到這便不約而同地笑出來，不過笑沒多久阿傑就僵在那，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半晌後，才聽到他小聲地說：

「不過現在都結束了，我以後不會再跟她見面了。」

「會捨不得嗎？」看他那樣子，我忍不住問道。

「沒有呢。」他一臉苦笑。「不如說，鬆了口氣。」

我愣了一下，總覺得阿傑並不是很想繼續討論下去。仔細想想，雖然我跟阿傑幾乎無話不談，但我們很少聊過跟感情有關的事。

「抱歉。」我搔搔臉頰有點尷尬地說：「我是不是多管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