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ater03那又如何
#03 林漪只在苏城呆了两天。 周一晏纯照常去公司上班。 下午一个拍摄任务结束，她脸色仆仆，提着一大箱器材挤上地铁返回公司。她浑身困倦挤在人群里，抓着车厢的扶手。 一抬眸，却意外看到了自己上星期拍的宣传短片，在车厢电视上循环播放。 但到短片播放完，晏纯心里铮然一声，本来浅笑的一张脸陡然冷下来。 到站，疾步走下车厢，她粗暴地搡开人潮，一口气跑到公司，哐一声推开老板的办公室门。 巨响引得公司里的同事诧然侧目。 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晏纯右手的器材箱还来不及放，因为跑动胸腔微微起伏，隔着一张办公桌，直直逼视着皮椅上的老板。 一句无头无尾的问话让傅老板先是茫然，下一秒又冷眉倒竖，极度不满晏纯这兴师问罪的架势。 什么？什么你的名字？ 晏纯长长吁出一口气，咬牙切齿，为什么上个星期拍的宣传片，片尾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上周剪辑宣传短片的时候，虽然感冒头昏眼花，但记得一清二楚她把自己的名字打在了片尾。 傅姓老板挑眉，嗤之以鼻，漫不经心。 我还以为多大不了的事情呢，客户甲方要求的，他们那边把后面的工作人员表单剪掉了呗。 我入职的时候，说过的，所以我拍的东西，我写的东西我都要署名权。晏纯声音又冷又硬。 看晏纯仍不依不饶，满脸横肉的傅姓老板堆笑，开始怀柔。 不是，这次的项目是特殊要求，晏纯你要懂得变通嘛，你的片子客户很喜欢，说下次还要找我们合作呢。年终奖我... 我不是枪手！我要署名权！ 晏纯硬生生打断。 工资又不少你的，我... 傅姓老板话还没有说完，一通电话进来。 他接起电话，立马缓声和气，对着空气点头哈腰。冷眼看一眼晏纯，指了指办公室的门，意思让她先出去。 晏纯闭了一下眼睛，调整了呼吸。 冷着脸走出了老板的办公室。 在同事或好奇，或冷眼旁观的注视下，晏纯沉默坐回自己的工位上。 这时候临近下班，小慧拿着个公文袋走进来。 元旦马上到了，傅总提前给大家准备了电影票作为元旦福利啊。 办公室里同事们稀稀拉拉的鼓掌，晏纯机械的拍了两下手，漠然从小慧手里接过的电影票，没有看一眼，直接塞进了羽绒服外套。 直到公司鸟兽散尽，空荡荡的公司，晏纯一个人仍坐在工位上。 终于半小时之后，傅姓老板终于走出办公室。 他脚步匆匆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见晏纯还在，先是一愣。 紧接着腆笑拍拍晏纯的肩膀，敷衍道，我今天晚上有事情，改天说，改天说。 晏纯侧身躲开他的手，心里一阵恶心。 不等开口，又被傅姓老板抢白，去看电影啊，陈靳川导演的电影，票子多难买啊... - 影厅里，大荧幕上播放的画面，爆米花的甜腻香气，此起彼伏的笑声，情侣窸窣的轻语，浑浊的空气...... 晏纯的位置靠前，忽明忽暗的光线落进她的冷海浮冰般的双眸里，毫无波澜。 她木然地盯着屏幕，指甲盖一下一下扣在座位扶手上。她指甲短，指缝的嫩肉被磨得生疼。 正片结束，观众纷纷起身离席，幢幢的人影映在大屏幕上，晏纯仍是僵坐在原地。 屏幕上开始滚动演职表 出品公司：方氏影视 导演：陈靳川 ...... 直到影厅里重新亮起白晃的灯光，工作人员进来清场。 晏纯双手插兜，一言不发起身走出影厅。 从电影院到租住的老小区，这一路，晏纯是一步步走回来的。 寒风吹拂下，脸颊上的皮肤又冷又干，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深夜10点多，晏纯终于走到小区外，马路边上有一个公交亭。 隔着一条路，晏纯驻足停下，点了一根烟，沉默盯着公交亭里的那张电影宣传海报。 一根烟燃尽，晏纯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没有迟疑，奋力一掷。 玻璃哗然的脆响，周围车子刺耳的警报声，野狗的吠叫声.....像是匕首一样生生剖开冷湿的冬夜。 晏纯折身往小区里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给林漪拨了一个电话。 - 从苏城回到北城一周多，段泊城没有想到会再见到晏纯。 发小宋皓安新入手了座老洋楼，改成了主题概念的餐厅，为庆祝特意攒了局。 段泊城性子冷僻，向来不喜这种喧闹的聚会。但架不住宋皓安再三邀请，顾及两人打小的交情，也不好再拒绝。 当晚，宋皓安亲自开着自己的大红色帕诺兹去接，这跑车的颜色和外型过于张艳，停在段泊城公司楼下引得路过的白领纷纷侧目。 宋皓安落下车窗，挑眉问，老段，看我这新车怎么样？ 段泊城淡淡扫了一眼，还行。 宋皓安发动跑车，揶揄道，从你嘴里讨一句真话可真他妈的难。见段泊城没有反应，他又转移了话题，今晚这局啊，我请了不少影视圈子里的人，制片人啊，导演啊都有，老段你不是最近想投资影视行业吗？知道我对你三邀四请的苦心了吧！ 嗯。段泊城不咸不淡地应一声。 你实话实说会死？谢谢两个字能憋死你？宋皓安早习惯发小的性子，但还是忍不住睨他一眼。 宋皓安的洋楼不远，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 他在前领着段泊城走进洋楼院子里，两人走在鹅卵步道上，他转瞬微微侧身，指着右前侧一棵苍郁的樟树对段泊城说，你看看我这些树，都好几百年啊，当年犹太人造这房子就种下的。 段泊城不甚在意，但顺着轻轻一瞟。 视线却落在樟树边上的一盏立灯下，铁铸的立灯下一片明煌。 那处站着两女一男，清白的灯光刚好浴在晏纯的侧脸，她左手抱在胸前，托着夹烟的右手，一节青烟在冬夜里慢慢升腾。 段泊城一愣，停住脚步，引得宋皓安奇怪也是撇头瞄一眼。 那谁啊？认识？ 不算，一面之缘。 宋皓安再定睛细看，若有所思，我怎么也觉得有点眼熟？ 你先进去吧。 宋皓安轻笑，没有再多想，留段泊城一人在院子里。 这是段泊城第二次见晏纯抽烟，第一次在苏城的巷口，她立在雪中，执烟时眉宇间疏淡和清绝尽数落在车子的后视镜里。 而今晚的北城无风无雪，空气干冷。 她还是衔着一支烟，动作间仍旧如出一辙的淡漠。 段泊城隐约听到三人的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男人的声音：你写的电影剧本我个人很喜欢，我可以去尝试拉投资，但林漪说你一定要有剧本的署名权，这一点我就不能保证了。 林涟说，还有一点，胡制片你拉投资得留意不能让方家的人知道。 但凡在北城的演艺圈混过几日，谁能不知道方家和方氏影视。 男人诧然，握着剧本，蹙眉，为什么？ 晏纯吸了一口烟，又轻轻吐出烟雾。 我得罪过他们，如果他们知道，这拉来的投资九成会黄。说完，她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男人盘恒一番，又问，那有意向改成话剧吗？ 晏纯摇头，如果改成话剧，我来北城还有什么意义。我希望是电影。 男人干笑几声，如果这样的话，那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 段泊城听个大概，起身往灯下走。 几步之后，他轻咳一声。 谈话戛然而止，三人纷纷回眸，晏纯看清来人的脸，一愣，只觉不可思议。 不等她反应过来，胡制片一步向前，这不是段总吗？幸会幸会。 又忙不迭从西装内衬口袋掏出名片，双手递上去。 段泊城看一眼晏纯，了然她也认出了自己。 但又别开视线，单手从胡制片手里接过名片，他对这个男人没有印象，但淡淡两个字，言重。 他没有看名片，只是垂手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然后微微侧身，盯着晏纯，晏小姐？ 晏纯迎着段泊城冷冽的目光。 一时间，脑子还是几分混乱。 不等她回答，段泊城又说，好久不见。 他的语气没有在苏城时的淡漠，加之措辞分明是让人错意两人是旧识。 晏纯摸不透他的意思，但想到制片人刚刚对他那毕恭毕敬的态度，定然不是自己能不识好歹而拂面子的身份。 晏纯犹豫半秒，执烟的手垂下，贴在身侧，朝他浅笑，...好久不见。 原来段总和我们晏老师认识啊，那不是刚好嘛，段总您看看这剧本，不知道段总有没有意向啊。 晏纯本想阻止，现在这圈子里剧本创意剽窃的事情屡见不鲜。但一旁的林漪把手搭在晏纯的肩上，轻按一下。 晏纯会意，又垂下手，看着段泊城伸手接过剧本。 但他没有要读的意思，只是握着剧本。 我和晏小姐聊聊。 平淡的口吻，话中赶人的意味显然易见。 姓胡的制片人混迹多年，自然心领神会，拉着林漪离开。 林漪转头用口型，无声对好友说，我等你。 晏纯点点头。 灯下只剩下晏纯和段泊城，两人的影子像是淡墨衍在地上。 晏纯微微抬头，两人的身高差距过大，更显得段泊城的目光像是居高临下的审夺。 晏纯捱不住这份清冷的审视，心里又是无端滋生怯意。 凉意也从脚底爬上来，下意识地往旁撤半步。 段泊城全然看穿她的心思，微微挑眉问道，怕我？ 但话中全无玩笑的意味，更像是在逼她承认一样。 晏纯不置可否，但下一秒觉得右手指缝灼烫。 原来是手里的烟即将燃尽，她急忙揿灭。 晏纯动作间，段泊城再次开口。 你是编剧？ 嗯。 半路出家？ 科班出身。 晏纯说完，又补充。 北城戏剧学院戏剧文学专业。 这时候，段泊城把剧本拿到自己眼前，翻开之后，用极快的速度扫了几页。 再次合上，盯着晏纯，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投资你的剧本。 段泊城眉棱锋利，目光酽深，让晏纯不合时宜地想起，第一年来北城上学，从寝室阳台上望见的如墨般的月亮。 她把思绪拉回，呼吸缓了一秒，抬头回望他，又带上几分自嘲的意味，您应该听到我刚刚说的，我得罪过方家的。 段柏城轻嗤一声，目光轻扫过她的脸，用淡漠如水的口吻，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