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沉默地绕开。 哮天挡住。 绕开、挡住。 绕开、挡住。 哮天圆目一蹬,一记猴子偷桃,竟是袭向了水瓮! 杨戬提起水瓮抛高,原地纵身一跃,直接翻过了挡在身前的哮天,稳稳接住了落下的水瓮。 默不作声抬腿便走。 “杨戬——!”哮天喊。 听起来有些撕心裂肺。 杨戬不由得顿了一下脚步。 可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给我个理由!”哮天追上去。 杨戬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不同,不相为谋。” 哮天替杨戬想了很多理由。 比如,让我冷静一下。 比如,最近神魔两派关系紧张。 比如,我被师门发现了。 哪种都好,把原因、把责任,像杨戬的一贯作风一样,推给别人! 就是别告诉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杨戬偏要告诉他,是我自己不想继续了。 呵、呵呵。你我还不知道?你怎么会有如此坚定的心性! 哮天目光阴鹜地盯着杨戬远离的背影,脸上从冷笑变成冷如冰霜,最后竟是染上了几分怨毒。 杨戬提着水瓮进了山门,却发现前来考验他的少了两个人。 “大师兄和二师兄呢?” “下山除‘妖’啊。” 众师兄弟那等着看好戏般的语气和笑容,让杨戬不顾一切地扔了水瓮,从缠斗中抽身飞走,直奔山下而去! “哮天——!哮天——!”杨戬发疯般地大喊道。 脚下一顿。 一身短打的少年倦了裤脚,正赤足在水中嬉戏。 只见他飞起一脚,扬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绚烂的虹,一条肥硕的银鱼从水花中飞出,落在碎石岸上,扭动着身躯卖命地挣扎。 呼,太好了。 他没事。 杨戬松了口气,欲转身离去。 可眼睛却怎么也无法从那全身都洒满了阳光的少年身上移开。 那大师兄和二师兄去哪了? 杨戬丢给自己一个问题,可是问题下边无解。 他只想能这样静静地、远远地,看那人一会儿。 可水中的少年偏不给他“偷窥”的机会,心有所感似的抬头向这边望了一眼。 “杨戬——!”哮天举高手臂用力地挥动着,声音里满是雀跃,脸上的笑也灿烂如花。 混若几刻钟前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杨戬转身便走。 “喂——!把你师兄带回去啊!”哮天在身后喊。 杨戬一愣,急忙回头看去,顺着少年抬臂指着的方向——地上躺着两个人。 眼前色彩斑斓的世界倏尔晃动了一下,血色从各个角落渗透进来、蜿蜒爬行,所有的色彩渐渐消退成灰白、又从灰白晕染成沉重的铅色…… 杨戬的双瞳猛然骤缩——他看见倒在地上的那两具尸体下不断流出漆黑的、浓稠的血液……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定定地垂头看着两具面色青紫、残肢断臂的尸体。 又是这样…… 跟七年前的那天一样…… “就那两下三脚猫功夫还敢来找我哮天小爷的麻烦,哼。” 杀人凶手还赤足站在水中踢水玩儿,言语中全无歉意。 “为什么要杀人。”杨戬垂头呐呐道。 哮天没听见,还在自顾自地说,“我听见你喊我了。怎么?紧张我啊?嗯?嘿嘿。” “我问你为什么又要杀人!!!”杨戬抬头冲哮天咆哮道。 哮天一愣,瞬间瞪大眼睛,猛地扬起一脚踢出一道水墙,“我没有杀他们!你他妈睁大眼睛给老子好好看看!” 杨戬微微蹙起眉,再低头,脚边是两个完好无损的,看起来只是睡着了的人。 刚刚的是……幻觉? 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杨戬脱力地扑通跪下来,颤着手探到二人鼻端试了试鼻息。 确实还活着。 杨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二人抗麻袋一样一手夹着一个,扭头便走。 “杨戬——!”哮天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 杨戬不理。 “道歉!”哮天赤脚追上来,拦住他。 “理由?” “你冤枉我!” 杨戬看看他,吐出冷冷的一句,“怪你自己有前科。” “我都是为了你!”哮天冲杨戬的背影喊。 “要不是为了你,敢来找我麻烦的,全尸老子都不会给他留!” “我为你改了啊!你他妈回头看我一眼行不行!杨戬——!” 可是杨戬不曾驻足,更不曾回头。 “杨戬!你说我灭你全家!可你自己清楚!你爹!你全家!都是你让我杀的!是你自己——!你才是凶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哮天疯狂地喊完,开始疯狂地大笑。 等杨戬走远了,他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大师兄!二师兄!”众弟子急忙迎上来,各自接走,发现人还活着,毫发无损,只是晕了,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质问杨戬,“怎么回事?!” 杨戬如行尸走肉般的戳在原地。 众人面面相觑。 杨戬向前走了一步,突然“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栽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哮天走了。 杨戬再也没见过他。 所以他经常会蹲在水边发呆,瓮已经汲满了水好久都不曾发觉。 所以沿途的景色又都失去了鲜活的色彩,灰败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杨戬在师兄弟中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每日就只是修炼、修炼、修炼。 他看起来就像一把冷峻的利刃。 只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总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利刃太钢,一出鞘便会断掉。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深秋。 天气已经很冷了,山涧的水到了晚间就会结冰。再过些日子彻底冻了,杨戬就没有理由日日来了。 他把水瓮倾斜着卡在石头间,放它在那自动汲水,人坐在岸边的碎石上发呆。 淡淡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杨戬恍惚间看见那个总是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少年赤足站在那里戏水。 好想他…… 快疯了…… 杨戬蜷起双腿环抱住,把头埋在了膝间。 身后有轻微的响动。是枯叶的窸窣声。 他总是忍不住去回头看。内心深处疯狂地企盼着那人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对自己笑一笑。 可每次回头,望眼欲穿,看到的也不过是风儿过境的喧嚣。 他失望。 可他又释然。 是啊,他来了又如何呢?受他的冷言冷语,让他一次次地伤害他吗? 失望得多了,也释然了。可还是会期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