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物品精贵,人力更贵,再加上湖绸和浣花锦价值不菲,裁制、刺绣都是些极耗时间的活儿,这两身衣服要想做出来,少说也得花一百两银子。 徐太常在道:“这也没什么,让人拿去宫外做就行了,京都有一家宝月斋,那里的老师傅都是各地织造出身,手艺精湛,制式好看,我家里在那儿有熟人,价钱上能给便宜。” 妙太答应露出两个酒窝,笑道:“那感情好,我打算做一身衣服,其它布料再做些内衬、单件什么的。”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唯有陈太贵人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种集体的赏赐,即便到了她手里,也不真正属于她,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自己母家找各种理由讨要去。 这个话题,她参与不进去,也没心情参与。 众人见状,一时你看我,我看你,都安静了下来。 瑞太常在叹息道:“陈姐姐,要我说,你不能总这样啊。” 她们这些低位的太妃嫔们,再想往上升是不可能了。 将来是什么境况,基本都注定了的。 要在这深宫中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就得在自己手边存点养老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上门。 现在不存钱,等有了年纪,各种病一找上来,那就只能干瞪眼的份了。 宫里的太医院、御药房可不是慈善机构。 说白了,她们存钱,存的是安心,是未来的保障,就跟现代的医疗保险、养老保险一样,是为了预防万一的。 像陈太贵人这样,月例银子都交还娘家,连一应赏赐也被娘家索取走,轮到自己,只能每日每夜点灯熬油的做绣活,才能勉强养活一宫的人…… 长此以往,可怎么了得? 徐太常在苦口婆心道:“咱们二十来岁,做做绣活,挣点银子,这没什么,但三四十岁的时候,眼睛不好了,手脚又迟笨,可就不能了。” “要我说,陈姐姐,这回啊,你索性别理你娘家那些打秋风的,将这些料子拿出去当了,自己手头也宽裕些。” “你们说得倒轻巧,”陈太贵人哭笑不得道:“我倒也想和我那吸人血的嫡母切割开,可我娘怎么办?还有我妹妹,她快及笄了,我真怕……” 怕自己一时给不上钱,惹恼了家中嫡母,她将自己妹妹随便嫁出去,让她一辈子过苦日子。 陈太贵人一席话,苏沐瑶便明白了。 各人有各人的难,陈太贵人家庭条件虽不错,但奈何是庶出,母亲是妾室。 那些话本里出现的,所谓的宠妾灭妻,都是极个别例子。 在古代,正儿八经的,绝大多数有些名望的家庭,都是等级分明,正妻管着妾室,包括妾室所生的子女,都寄在正妻的名下,府里的子女嫁娶,都由老爷和正妻商议决定,妾室根本没有话语权。 陈太贵人进了宫,若是位份再高些,膝下有个一子半女的,兴许她的嫡母还会有所忌惮。 但先帝已经驾崩,她的位份也定了,作为一个远离政治和权利中心的小小太贵人,要想自己的亲娘和胞妹生活好些,她就不得不讨好嫡母。 细论起来,陈太贵人比她还惨些。 她是没有母家撑腰,陈太贵人却是受制于人。 苏沐瑶正想着,若自己是陈太贵人,该如何破这个局时,就听旁边的妙太答应出主意道:“陈姐姐,依我看,你也不必这么老实,像今天这种,太后给的额外赏赐,你偷偷昧下来,料想你家里也没人知道。” 还不等她说完,瑞太常在就摇着头无奈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银子,还有传不出去的消息?” 妙太答应困惑道:“太后宫里的事,有谁敢往外乱说?” “何况,陈姐姐家里头,在京供职的官员不过两个,父亲陈参是翰林院编修,官从正七品,叔父陈让是光禄寺署正,也不过从六品,都是低阶官员,怎么嫡母就那么神通广大,后宫里的事她全知道?” 陈太贵人苦笑一声,没有做答。 到了永寿宫,众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渐渐散去了。 唯有苏沐瑶还坐在冰鉴跟前,低头翻看几张绣图,陈太贵人走过去,笑道:“妹妹有事?” 她还算了解瓜尔佳氏,知道她不怎么喜欢刺绣,留在这大半天,肯定有缘故。 苏沐瑶抬起头,勾唇道:“我有件事想要请教姐姐。” “什么?” “方才我听姐姐说,家里妹妹快要及笄了……” “嗯。” 苏沐瑶缓缓道:“及笄后,便要议亲,议定亲事不需要多久,算起来,再过几个月,姐姐的家里就得给姐姐的小妹准备嫁妆了。” 此话一出,陈太贵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眉目间还染上了一丝怒气。 她可以确定,瓜尔佳氏说这话是故意的。 故意戳她的痛处。 她为了家里妹子议亲的事,愁的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女子的嫁妆是在夫家生存的保障,嫁妆少了,嫁过去,会被夫家人看不起的。 但以自家嫡母厉害抠门的性格,根本不会给她妹妹添多少嫁妆。 她想着存点钱,偷偷给妹妹添妆吧,可她的份例和宫里的赏赐都是有数的,瞒不过家里的嫡母,她只能一边省吃俭用,一边做些绣活儿,让人拿出去变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