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共有仙乐阁三十六间。间间在诸国王城国都,来往客流每月成千上万。” 妇人拧了拧手中的绣帕,侧目看她,有几分惊异她竟然了解得如此详实。 朝露掠过众人复杂的目光,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此次前来,是想借仙乐阁这块宝地,贩卖全西域最好的汉地茶叶。” 仙乐阁云集了西域最是技艺精湛且容貌动人的舞伎美姬,也是西域名流商贾所聚集地,多少人在此地一掷千金。 每名美姬手中至少有数名熟识的客人,这些商贾遍布西域,甚至远至西域以西的大食、大秦等国,就是天然的商道。 这些人一旦在仙乐阁现场尝过上好茶叶的滋味,便会来逐利蜂拥,有了他们,就有了通路和分销网络,不愁她从大梁买入的上好茶叶卖不出去。 她要借着仙乐阁的名头,经由这些能说会道的风尘女子,将大梁的团茶卖到西域各地去,不仅要赚取金银,还要换来最为精壮的战马。 朝露话音未落,几名倚在廊柱旁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姬互相推搡,其中有人笑出了声: “我们凭什么帮你卖?可有什么好处?” 那妇人一扬袖帕,示意一旁躁动的美姬们噤声,轻咳几声道: “要我们怎么卖?怎么分成?” 朝露早已经过一番算计,胸有成竹,挑眉道: “前几批茶叶我只收市场一半的价。” 妇人惊得咂舌。朝露笑而不语。 这是以低价倾销她的茶叶,待占据市场,为了之后的垄断,可以事先挤走这个茶道市场里其余的竞争商家。 前世她在大梁宫里喝得尽是最好的团茶,她深知,那些客人一旦尝过好的茶叶,无法再由奢入俭,去买其他家更此等的茶叶了。 “每批茶叶利润五五分成,你们能卖多少价就自己卖多少价,各凭本事拿钱。” 仙乐阁的买卖不同于平常市场上,灵活定价的好处在于,美姬卖货能力不均,她们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赚多赚少,全看自己。 妇人和一众美姬显然心动了,纷纷回首向帘幕后面望了一眼。 帘幕被风吹过,露出一小道幽暗的罅隙,下摆层层拂动,里头良久未有动静。 “姑娘,我们主子不发话,我实在不能做主……”妇人面露难色。 朝露一早留意到她的目光一直时不时朝幕布后面望去,好似幕后有位贵人在窥伺。她便上前一步,转了一圈,对一众美姬道: “既是我开的头,我不会白让你们入伙。作为见面礼,我可以教你们一支舞。” 几名美姬斜身拢了拢发髻,打量她一眼,面露不屑。 朝露没有作声,轻轻一脚踹翻了一旁几个杂乱的胡凳,留出一片空地来。 而后,她一手缓缓撩起纱裙一角,露出轻轻点地的脚尖。 下一瞬,纱裙飞快地旋转起来,漫开的裙摆始终不沾地。 身段如缕,娇兰待放,芙蕖濯绿波。 精通舞技的美姬们看呆了眼,谁能想到不显山露水的人竟是名大家。只见朝露最后一旋身,落定,下颚扬起,道: “这是乌兹乐舞。是乌兹宫廷里献给王的舞蹈。” 妇人和美姬们两眼放光,正愁没有新舞可学,老的都看腻了吸引不来新客。 若是学会了这新鲜的舞蹈,跳给客人们看,岂不是等于坐拥乌兹王的享受?不必说,光这一噱头就足以吸引来客了。再加之低价的茶叶,这一笔必将是盆满钵满。 这一回,朝露未等人发话,转身掉头就走。 “哎,哎,女郎等等,”妇人看一眼幕布,急得撩裙小跑赶紧追上去。 “女郎叫我翠五娘就行了。”妇人伏低了身,绞着帕子迫不及待地问道,“女郎何时再来授舞?” “今晚入夜就来。”朝露道。 她不能立刻教完,总要慢慢地留一些,好逐渐掌握仙乐阁这条商道的脉络。 翠五娘笑得合不拢嘴,拢了拢头发,有说有笑地送她出了门。 待人都走远了,翠五娘面上的笑意也还没收住,欢天喜地地回到帘幕前,声色难掩激动: “主子,您可瞧见了吗?” 一根碧玉杖从帘幕缝隙中挑开来,露出一张男子半隐在暗处的侧脸。 轮廓俊逸,肤色如玉,泛着微微的苍白,略带几分病态。 “今日来查账,倒有个意外之喜。”男子转着拇指上的宝石扳指,流畅的唇线轻轻扯动,“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翠五娘眼珠儿一转,小声问道: “难道,主子认识她?” 男子弯唇一笑,眼眸蕴着清光,淡声道: “西域有如此舞姿的,也就一人。不过,她和我想象中有一些不一样……竟打起了仙乐阁的主意。倒是有几分……” “不同凡响。” 他身旁的几个仆从撩开帘幕,男子从一张披着雪狐皮毯的躺椅上懒懒起身。 男人站起来,身量极高,侧影笔直却瘦削。鹿皮夹金腰带嵌满奇珍异宝,走动间,五光十色,耀人睛目。 男子步入内室,清瘦的手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卷画来。仆从都习惯自觉地退去一旁。 画上之人,仙姿昳貌,赤足点地,纱裙肆意飞扬,别一番香艳靡丽。画中舞姿与方才的女子几乎别无二致。 他看画的时候,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狭尾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