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定襄一旦向京城增兵,边关防守松动,北匈若得了风吹草动,如何可守?” 洛襄淡淡道: “数百年来,定襄每回失守,都是因为长安官官相护,吏吏相扣,层层剥削,卡了数年的军饷,才会让北匈偷袭得手。” “唯有大王上位称帝,政通人和,吏治清明,方能使得定襄不再被卡扣粮饷,有力抗击北匈,长安高枕无忧。” “大王与定襄,应当不争一时,而争百世。” 吴王紧锁的浓眉缓缓舒展,不禁再度望向眼前之人。 如此见地,绝非寻常禁军。可他看起来不过是一弱冠少年。 “你究竟是何人?” 洛襄唇角微微翘起,目色柔和: “在下姓洛,尊夫人,昔日的高昌长公主曾是我故旧,因此,愿为大王谋。” 吴王略一沉吟,洛姓,似乎确实不是中原姓氏。 此人虽然来历不明,身份难辨,可所言一字不虚,深谋远虑,且对京中形势了如指掌。而且,以他敏锐的感知,此人心向于他,形容坦然,似乎并无恶意。 倒像是从天而降,襄助之人。 “此事非同小可,必要从长计议。”吴王将信将疑,最后道。 洛襄从容面对他审视的目光,。 他此行,就是为了将局势全然铺展在吴王面前,给了他一个先机。 最后所行为何,是否举事,必然还是由他定夺。 离去前,洛襄问了一句: “今夜刺客来袭,敢问尊夫人可好?” 吴王怪异地看他一眼,想起他自称故人,又见他目中的坦荡和拳拳关切之情,还是回道: “刺客只冲本王而来,夫人只受了些许惊吓。” 洛襄点点头,心下稍舒。 她的母亲如她一般身材纤瘦,这个时候应是已有三四月的身孕而不自知。 之后,洛襄和他的禁军被一众吴王军士严加看守起来。 吴王的谋士时不时出现,问他一些疑问。那谋士起先是趾高气扬,后来便是低声讨教。只因洛襄对答如流,好像无所不知,从京城到西域,过去到未来,神机妙算。只要他所言之事,必会发生,所作之谋略,无往不胜。 从那些疑问中,洛襄渐渐得知,吴王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如他所料,剑指京城。 兵贵神速,只因此次有了先机,夺位之战颇为顺利。 吴王之父,与先帝一道开国的大将,之前不过让贤于先帝。而吴王本人,在军中威望甚高,亦是民心所向。 况且,吴地强兵加之凶猛的大梁疆军骑兵,所向披靡。诸皇子的京畿各大营根本来不及防备,兵力悬殊,胜负亦是毫无悬念。 他听闻,他的生父八皇子李晟机关算计,根本来不及调动远在陇西的外戚兵力,最后甘愿屈居幕后,回到了封地,做一位安分守己的亲王。 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洛襄尚在吴王府中。虽为幽禁,但也并非苛待。 数月后的一日,待那位谋士来请他入京之时,面上流露出寻常不见的喜色,怀里还揣着几颗红蛋,递予他道: “吴王妃产下已一名女婴。你吃个红蛋,讨个彩头。” 洛襄剥开嫣红的蛋壳,轻轻咬了一口白嫩的皮,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上。 这一时空里,他要和她,从始至终,诸事圆满。 *** 一年后,吴王登基为帝,洛襄重回长安朝贺,随着万千人潮,就此伏跪,山呼万岁。 正殿之前,英姿勃发的吴王一身玄金衮服,九旒冠冕,扶起了洛襄: “卿为朕谋,居功至伟,想要何赏赐?” 洛襄不动声色,道: “臣本为宫中禁军,愿为陛下,再守宫城。” 真实的他,已随之藩的父王李晟出生在藩地,一日日长大。他独身而来,不属于这个时空,终有一日会消散。再此之前,他想留在京中,见一面幼年的她,与她有个约定。 皇帝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道: “皇后听闻朕的功臣,曾是她的故人,想要见你一面。” 洛襄欣然应允。 皇后自然是昔年的吴王妃,少时定居大梁的高昌公主。吴王登基后力排众议,将她立为皇后,六宫之中,独宠一人。 御花园内,太液池畔,花团锦簇,三两锦鲤跃出湖面,竞相争食。 皇后只穿一身轻便的团花纹锦缎胡裙,镶绣金边的柔绢披帛迤逦在地,正在池边喂食。 一双碧色的眼眸,日光涌动之间,映着波光粼粼。 皇后镶袖垂落,将鱼食递给一旁的宫人,望前眼前的少年。 他立在玉兰花树下,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身滚边暗纹白袍,清俊出尘,衣袂翩翩,端的是丰神俊逸,英姿如玉。 皇后看了许久,实在记不起来有这么一个故人,朝他抱歉地笑了笑: “不知你是何方故人?” 洛襄微微一笑,道: “我姓洛,与乌兹有一段渊源。” 皇后这才想起来,洛姓乃是乌兹国姓。她少时在西域,来大梁之前,曾与那位乌兹王子交好,说来也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她在大梁,已听说他继任了乌兹王了。 想起那位故人,皇后展颜一笑,问道: “乌兹王可好?” 洛襄心下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