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尘缨勉强晃了一下,置若罔闻。 只近乎魔怔地问道:“他还会醒吗?” 朱砂抵着牙槽,深呼了一口气:“会,但时间不确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重尘缨没接话,上前蹲下来,握住宴玦的一只手,着魔般放在自己脸上。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陪他。”连声音也忽然轻飘幽远。 朱砂无话,只无声叹了口气,离开时带上了门。 一声逼仄响尽,屋子里又是死寂。 除了间断又低切的抽泣声。 空响环绕,婴儿的悲哭。 重尘缨近乎跪在床边,一只手抓着宴玦,脸埋在另一只手肘里。 宴宴...... 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 “宴宴,”嗓子和眼泪共同糊在喉腔,涩得发酸,“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吸着鼻子把脸抬起来,又捧住宴玦的手合十祈求,企图把床上的人叫醒:“你醒醒好不好......求求你......” 求你醒醒。 在离开之前,他还想和宴玦说几句话。因为很有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机会了。 宴玦的睫毛轻轻动了一瞬,却依然没有反应。 重尘缨便扒在他床边等,扒在他床边无声地流泪,让苦涩溢满脸颊,到处都是沾湿的咸。 甚至消磨神志,让意识模糊。 等待太阳落山的时候,被握住的那只手才终于有了微弱的动静。 慢慢吞吞,摸到了侧脸上。 重尘缨混沌得很浅,在霎时惊醒,便立刻收手抓紧,又抬头去看。 宴玦半敛着眼睛,向下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唇边夹了一个惨淡的笑,声音弱得随时都能消散。 “真好,还能看见你。” 重尘缨盯着他,眼眶突然又红了起来,鼻头不受控地发酸,眼皮飞快眨动着,想把脆弱憋回去。 可嘴唇张了再开,好多话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宴玦把他的眼泪抹掉,自己的下一句里却也隐约带上了锐利又摇晃的泣声:“我以为我撑不到你来了......” 脸也跟着皱了起来。 然后酸水堆叠,无声爆发。眼泪一簇接一簇地流,把枕头浸成了深色。 重尘缨慌乱抹了把脸,立刻俯身上前,抵住额头,把他的眼泪擦干净,又把自己的憋回去,哑声道:“不哭了,会没事的......” 可下一句,自己又再次决堤,声音深陷水潭,坑坑洼洼,聚不了气:“我一定会救你的。” 眼泪滴在宴玦脸上,又滑在唇边,好苦。 宴玦蹭着他的额头,吸了一口层叠的气:“别哭啊,你一哭......” “我就好难受,然后伤口就好疼。” 重尘缨立刻噤了声,转过头去,把浑浊的痕迹都给擦干净。转回来,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嘶哑:“我不哭,你也不难受了。” 宴玦没力气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扶我,坐起来。” 他的伤在前胸,重尘缨便把人贴着后背,抱在自己跟前,躺在自己肩膀上。 宴玦摸到他的侧脸,还是一手潮湿。于是便缩在颈窝,闭上眼睛,嗓音平静:“没什么好哭的......” “就是,不能,继续陪你了,”他明明说着不要哭,可自己却又再度失控,一声比一声更为哽咽,温吞又断续,像初生的幼鸟。 “可明明还没有待多久......” 重尘缨哭得狼狈,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脸,连拥抱都不敢太用力,只能死死握住他的手:“不要说话了好不好,你要好好休息......” 宴玦喘了口气,把哭腔平息下来,声音越发微弱:“可不说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不会的,不会的......”重尘缨猛地摇头,手臂环在他脖颈前,紧紧圈住。 宴玦抬着熏红的眼睛看他,没由来得说道:“哪里都不要去,陪着我好不好。” 重尘缨蓦然失神,意识到他听到了自己和朱砂的谈话。 可又不愿意骗他,只能一遍遍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 这次不能听你的。 宴玦知道他的意思,便哽了哽嗓子,阖上眼皮,吐出口飘摇又艰难的气:“那你再,抱抱我,也再,亲亲我......” “好,好......” 重尘缨胡乱应着,手足无措地圈紧人,又带着满脸泪痕靠近他的嘴唇。 温柔又缓慢,一点滴,一寸许,把每一片皮肤,每一缕温度都覆盖缠绕,没有缝隙,没有距离。 同样的柔软,难以割舍。 只是原来也有不甜的时候。 交织满了苦涩,还有薄盐。 直到听到一声低吟,重尘缨才放开了人。 宴玦把脸低下来,又缩回他颈窝里。 “我好爱你。” 这一声忽然变重,无尽的底气,却在最后一个字耗尽了所有力气。 重尘缨不知是第几次爆发,眼神怔愣之后,又在眨眼间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好爱好爱你......” 埋在他颈窝里,一声又一声。 “好爱好爱你。” 宴玦勾起唇笑,瞳孔散了神,语气也已然恍惚:“我好累......想睡会儿了。” “睡吧,”重尘缨轻轻蹭他的额头,拢在怀里,像照顾襁褓里的孩子,“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