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几日,在秦可人的强烈要求之下,林遗玉他们决定留下来一阵子,让他在此好生休息也可以安心继续研习仙术。
火龙精与湛浅抒如今成了拜把子兄弟,此后更是经常黏在一起聊个不停。秦可人忙着照顾林遗玉,也没空理会他们。
而林遗玉在修练呼吸吐纳时,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体之内似有另一个自己分化出来。他不明其中之意,去寻那仙术书来看,也没找到关于这种情况的说明。
而后他又在修习术法之时频频走神,经过这些天的修炼,仍感觉自己的功力全无长进。百思之下,决定暂时闭关练功,也顺便好好思考一些困扰自己的问题。
秦可人知道林遗玉最近心情很不好,既然他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她当然十分支持。湛浅抒和火龙精也大为赞成。
他们心里都记得幽冥鬼王说过的话,其实现在林遗玉在修为上已经到达了仙的境界,但他的心里却仍有解不开的结,所以无法得道成仙。他们也希望林遗玉能想通其中关节,早日悟道。
既然大家都这么支持,林遗玉也就安心地进入破邪轩中静坐闭关了。他也不急着修练心法,只是静坐着,将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件一件回想起来。
当年那些或是甜蜜或是苦痛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换来今日的轻轻一笑,淡淡一声叹息。
渐渐地,林遗玉的身体进入了一种休眠的状态。而他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竟脱离了肉体,走了出来。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飘飘****地出去了。
出了破邪轩,看到了秦可人和湛浅抒不知为何事在吵架,而火龙精在一旁苦苦劝解,却没有什么效果。他急忙上前要隔开两鬼,可是身子却穿了过去,而秦可人等人,是完全没有看到他。
林遗玉楞了楞,又在秦可人和湛浅抒之间晃了晃,但是他们还是没有理会他。
林遗玉完全楞住了,如果说现在的自己是魂魄出窍,那为什么他们会看不见自己呢?那么现在的这个自己又是什么呢?
林遗玉埋头苦思,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只觉得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变得好熟悉。仔细一看,原来又来到了那斜角山附近。
而前面正是那天偷听到关于百毒妖王消息的小茶肆。那老板肩上搭着条还算干净的抹布,站在门口笑着招呼林遗玉来坐坐。林遗玉吃了一惊,奇道: “老伯,您看的见我?”
那老板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拉林遗玉坐下,用抹布在桌面上擦擦,悠悠道: “公子,你又不是鬼!我怎么看不到你。我还记得你上次来过这里喝了我们这的龙井,这次来个碧螺春怎样?”
林遗玉心中是百般不解,疑道: “可是我…”
那老板打断了他的问题,一手指着地上,说道: “公子,你看这地上,还有你的影子呢?如此说来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到你,你又怎么可能是鬼呢?”
林遗玉随他一指转头望去,这地上果然有他的一个淡淡的黑影。他都有些弄不懂了,那方才为何连秦可人都看不到自己呢?
“老伯,我…”林遗玉实在是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了,左右看了看,又道, “老伯竟然还记得我的样子,真是好记性。”
那老人呵呵一笑,轻松答道: “那是自然,这里离官道有些路程。这条路走下去也不过是荒山老林。只是偶尔有几个和我一样喜欢喝茶的老家伙或是到山里打柴打猎的乡下人会来捧捧场,所以过路的陌生人,我都记得很清楚。”
“这么一说…我倒好奇了,这里既然荒无人烟,老伯为何又把茶肆开在这里?”林遗玉仰着头,很是不解地看着老人。
“呵呵…老夫就是住惯了那些吵闹不休的城镇,受够了那些市侩小人的俗气,所以索性搬来这里。反正老夫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这样倒也乐得自在。”那老人说话的时候,一股孤傲高洁之气溢于言表。
林遗玉自然而然地对这老人生起了好感,笑道: “老人家如此洒脱干脆,在下真是好生羡慕。人生在世,八九不能如愿,若能放开胸怀,那倒是乐得洒脱。”说罢,林遗玉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去。
“这位公子,可愿听我一言?”那老人家朝林遗玉微微一笑,不等他回答又继续道, “公子面相不凡,骨骼清奇,周身散发出一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仙气,然而眉宇之间却有疑云缠绕,我猜是你心里有什么难解之谜。”
说罢,那老板却自己转身入了茶铺中,留下大吃一惊的林遗玉,呆呆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那老板又走出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壶茶、一盘酱牛肉、几个白馒头。那老板一直微笑着,慢悠悠地走到林遗玉桌前,轻轻把东西都放下,这才坐下来。
看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林遗玉,那老板却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知道这茶中的道理么?陆羽茶经有云:择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我这水全来自山上,可谓上等。”
林遗玉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不得其解,只能继续听。而那老板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说道: “观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我素好二沸之纯,请品尝。”
那老人将壶中的茶缓缓倒入那藏青色的茶碗中,一边倒还一边说道: “饮茶时,诸第一与第二第三碗,次之第四第五碗,外非渴甚莫之饮。凡煮水一升,酌分五碗,乘热连饮之,以重浊凝其下,精英浮其上。如冷则精英随气而竭,饮啜不消亦然矣。”
林遗玉见他兴致正高,也不好意思打断,只得乖乖端起茶碗,细细抿了一小口。抬头却看到老人,拂须点点头。
老人也稍稍抿了一口,又说道: “茶性俭,不宜广,则其味黯淡,且如一满碗,啜半而味寡,况其广乎!其色缃也,其馨香也。其味甘樌也;不甘而苦,荈也;啜苦咽甘,茶也。”
“老人家,恕我冒昧,可是我要问的是…”林遗玉实在不想在此耽搁,只得出口相问。
“年轻人,你觉得品茶最基本的要求是什么?”那老人还是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又抿了一口茶,轻轻问道。
“这…是要看这茶的好坏吧…我实在不懂。”林遗玉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小声道。
“错!特错大错。这与茶关系不大,品茶时,你的心要放下来,方能体会个中滋味啊!”那老人说完,拍拍林遗玉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公子,你的心里放不下,实在是喝不出什么感觉。”
“心里放不下…心里放不下…”林遗玉陷入了苦思之中,这老人一语道破他内心的苦楚,他不禁失了神,喃喃说道。
那老人皱皱眉,说道: “你慧根极深,又重情重义。这虽然让你较之旁人更有智慧,但也能引你入迷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聪明的人进入自己的迷障之中便比一般的人更难脱身而出。”
林遗玉张口才要说什么,老人却用眼神止住了他,道: “小兄弟,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对你有些留意了。那时的你深藏不露,但隐不住眉间的侠气和脸上的稚嫩。”
林遗玉有些诧异,老人也只是笑笑: “而今日依你的面色看来,你在那日之后定是遇到了不少挫折,遭受了很大的磨难。你此刻又重新来到此地,也已抹去了那一点不成熟,只是那深藏在你眼中的固执,却加深了。”
林遗玉呆呆听完老人这一番话,苦叹一口气,才道: “老人家,你说得极是,我是执念深重。我这么多年来…”他很想什么,却是语塞,千言万语一时哽在喉头又归于沉默。
“很多年,我也是和你一样,年轻而不顾一切。直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我才知道,缘起缘灭皆有定数,何必强求,何必让自己束缚其中,不得安宁呢?”那老人,拍了拍林遗玉的肩,问道, “你说呢?公子。”
这一句犹如惊雷直劈到林遗玉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小茶肆的。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回响的都是老人的那一些话。
“世人皆有自己的执念所在,破了一个执念却不免掉入另一个执念之中。真正不为世俗所牵绊的人,乃是破困而出,没有了人的迷惑,这是仙家的境界。”
其实一直以来,自己都把寻找娘亲和妹妹作为目标。但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找不到又能怎么样呢?
“缘起缘灭,谁都无力去控制,只是被命运推着走罢了。”
那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修道?那么自己辛苦修道的最终追求又是什么呢?
一时之间,林遗玉迷失在心魔之中,蹙着眉喃喃自语。
其实,他这样的境况,用修道之人一般的说法来解释,就是进入了念之迷障。修道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自己也随着境界的提升而产生新的观念。新的观念形成也使得他对自己从前的行为产生疑惑,甚至是若有所失,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为何物。
若是林遗玉能想通,他也就得道了,只可惜林遗玉为人极重感情。为感情所累的人,他的顿悟就显得艰难了些。
此时的林遗玉早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对周遭的情况一概不知。
“痴儿啊痴儿。”那老人的声音突然变了,林遗玉听在耳里很是熟悉,猛然一抬头,却看见原先一直在和自己说话的老人周身透出了奇异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温柔且没有一丝张扬没有让人感觉刺眼,而那张脸上也满是安祥慈祥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