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长生端着一碗汤药敲门进屋,见林彩诗正将禹云岚扶上轮椅,皱了皱眉问道:“主上今日还是没有好转吗?”
自十天前灾厄将禹云岚送回,他便似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一般,除了昏睡,便是呆坐,时不时还莫名其妙地流泪不止,又因嘴不张开,饭食不能进,只能勉强喂一些药汤,十日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林彩诗无奈地点点头,道:“今日阳光大好,待吃完药,我打算推他出去山间走一走,或许能对他有所帮助。”
关长生却笃定地说道:“林小姐,这些天你对主上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也很感激,可主上这病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应该再去寻些名医过来?非是我有意冒犯,可我们修罗军好不容易才得遇明主,实在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林彩诗端起药碗,一边一勺勺喂禹云岚慢慢服药,一边回道:“不是我有意拖延,只是前几天已有一位名医来此为他看过,他眼下这模样,并不是病,只是受那数百万冤魂情绪影响太深,一时挣脱不开,不过想来复原也就是在这两日,还请将军再给我一些时间。”
“既如此,那便有劳林小姐了。”关长生无奈,只得行礼告退而出,林彩诗幽幽一叹,呢喃道:“禹云岚,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等着你康复?你还要沉浸在那情绪里多久呢?”
喂禹云岚吃完药,她便推着轮椅出门,山路崎岖,林彩诗身娇力小,不过好歹也是地级巅峰的法师,那轮椅上又被她写了好几个风系符文,推起来倒也不觉吃力,须臾到了山间一方开阔处,阳光暖人,鸟语花香,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汩汩流过——她显然对这地方颇为满意,将禹云岚扶到小溪边坐下来,一边动手替他解下鞋袜,一边缓缓自语道:“你这人呐,就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自打到了岳州,从陌上、太守府、镇南军军营、东城、红叶山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仿佛就没有一刻消停过,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若不是这样的状态,你怕是也不会让自己有这十来日的放松时间——这溪水干净清凉,力道柔和,小时候我最喜欢夏日里来此处泡脚,今天便让你也试一试。”
说着,轻轻将他右脚放入溪水里,正要去脱他左脚的鞋袜,忽见禹云岚陡然坐直身体,“啊”地一声苏醒过来,二人如同定身了一般怔怔地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儿,禹云岚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彩诗……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彩诗脸上一热,嘴角却不经意地微微扬起,显然此刻禹云岚脑袋还没完全恢复清醒,而他浑浑噩噩间对她下意识的称呼,不是“林小姐”、也不是那“雪儿”,而是“彩诗”。
“你眼里看到什么,我便是在做什么。”她心里有些小鹿乱撞般的忐忑,手上却维持着动作不停下,将禹云岚左脚也脱了个干净,放入溪水里,这才咬了咬嘴唇,回头问道:“怎么样?感觉舒服吗?”
她本已生得极美,又在禹云岚心中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这一回首带着三分忐忑、三分羞怯、三分故作镇定,眉眼间又隐隐含着掩饰不住的疲倦和憔悴,直把禹云岚看得呆了好一会儿,方才懂得开口答道:“很……很好,谢谢你……”
“禹云岚,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林彩诗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向他作了一揖,谢道:“师父传信来说,你替我父母求情,解除了天音阁对他们长达十几年的惩罚,让他们后半生终于能够重新在一起,还有,谢谢你给了我们五月姬的姐妹们一份自由。”
禹云岚呐呐道:“这些本就是我来红叶山庄的初衷,我原以为只有取得圣剑天下,才可以得到天音阁的认可和尊重,也算是替林大人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考验,却没想到师父留下的那枚令符居然那般好用,早知如此,或许我也不用那般拼命了。”
“原来我一直在想,你取天下,当是为了你的大业而来,却没想到,你也是为了我们一家人而来。”林彩诗自嘲地一笑,未及说完,却听禹云岚脱口打断道:“若非为了你,我又何须去管林大人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