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倾了啊!
对火塘童子来说,自己守护的火塘子那永恒不灭的火焰熄灭,也就和天倾差不多,这说明住在火塘子内的黑山老爷已经陨落,不复存在,没有黑山老爷的庇佑,这天宝寨覆灭在即啊!
半晌,塔山方才回过神来。
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涕泪纵横,嚎啕大哭,他连爬带滚地跑出火塘子,朝着一侧巫师大人所待的护法神庙跑去,虽然,寨子里有本事的几个老巫师有要事外出,却也留了几个人。
其中,老祖宗也在。
老祖宗是天宝寨辈分最老的巫师,鸡皮鹤发,一嘴的牙齿已经掉光,眼睛也看不见了,大半个身子都被诡异吞噬,只有脑袋内的意识方才是他所有。
不过,仍然是整个天宝寨的定海神针。
他是黑山老爷的在人世间的行走者,有他在,必定能够能想办法解决火种消失之谜。
“老爷们,祸事了……”
塔山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神庙。
沿途,有着不少和他一样都是看护火塘子的童子,此时,全都用一种惊愕的眼神望着他。
在神庙内大呼小叫乃是取死之道。
巫师为刀俎,童子是案板,对这些火塘童子,巫师老爷们有着操控生死之能,别说犯错,哪怕一点错都没犯,正好巫师老爷心情不好,童子也有可能成为替罪羊,被鞭打训斥。
甚至,会有不可言之事发生!
要想活着,以后也成为巫师,便必须经历这一切,所以,很多童子成为巫师之后,便会成为他们以前最痛恨的人,将自己遭受的一切发泄在新来的童子们身上。
恶性循环!
一向如此!
童子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毕竟,能不能从被人利用的火炉子获得巫师欢心,从而换来真本事,全靠自己操作,同门之间也就谈不上什么友情,所谓同门之谊根本就不存在。
彼此之间不但是竞争者,也是仇敌。
所以,瞧见塔山大呼小叫一脸惊慌地冲进神庙,其他的那些童子除了惊愕之外,还有幸灾乐祸。
南疆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此。
门派传承就像养蛊一般。
并且,没人会觉得这样不对。
在他们看来,世界的运行便是如此,强大者高高在上,为所欲为,弱小者逆来顺受,柔顺如羔羊,期盼的不过是在死去后能够被信仰的神灵接纳拉入神国,日后转生,便能成为强大者。
部落之间征战,将敌对者俘获献祭给本方神灵,更是基本操作。
一个部落如果没有神灵庇佑,没有强大的巫师坐镇,必定会成为其他部落的战利品,能够被吞并同化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很多时候,整个部落子民都会被当成战利品血祭。
这是因为自身资源不足,不足以消化那么多人。
更因为,大部分子民都是狂信者,虔诚地信仰自己的神灵,不会轻易改信。
就算被屠杀,他们也相信自己的灵魂会被拉回神国。
至于信奉的神灵为何不曾庇佑自己,一定是自己这些人类做错了什么,也就会有这般的遭遇,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改信,岂不是更加糟糕。
正是因为知道俘获来的敌对部落子民不会信奉本方神灵,哪怕改信也不可信,再加上资源的关系,所以,基本上都是全族诛灭,只有懵懂无知的婴孩或许才有机会逃过一劫。
塔山心里清楚,黑山老爷若是陨落。
他们的部落不可能占据天宝寨这样的风水宝地。
要知道,这片土壤肥沃,四季风调雨顺,有着海子的存在,不存在旱涝之灾,只因为黑山老爷足够强大,山下的那些寨子信奉的土神不是对手,那些家伙也只能俯首称臣。
所以,他哭喊着祸事了!
一路狂奔,朝着老祖宗闭关的石窟跑去。
按道理,哪怕接近一半的巫师老爷都出去了,神庙内应该还留着一些老爷,这时候,多半听到了他的哭喊声,应该会出来喝止,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一路跑来,空空****,一个巫师老爷都没看到。
四周安安静静,只有塔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如此状况,哪怕他鲁钝不堪,也发现了事情不对。
于是,脚步声放缓,也不再大呼小叫。
擦掉眼泪,缓缓向前,来到了一个巫师老爷的门口。
巫师老师叫昂达,和塔山出自同一个寨子,有着这段香火之情,平时对塔山也就不算苛刻,除了看守火塘子之外,其他时候塔山就负责侍奉昂达。
这一次,昂达并未出外。
塔山来到大门前,大门关闭着,两条青翠的小蛇交缠着挂在门上,这就是门环。
塔山伸出手指放在嘴里,咬出一口小孔,殷红的鲜血流出,他将手指头送到两条青蛇那里。
蛇信探出,将鲜血舔干净。
大门也就打开。
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塔山轻声说道。
“昂达老爷,塔山来给你请安了……”
恃宠而骄这个成语塔山自然不晓得,却也知道绝不能把昂达老爷的善意当作理所当然,曾经有童子和巫师老爷的关系也很亲密,然而,某一日却被巫师老爷喂了爱宠。
临死时,他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
塔山却知道,巫师老爷是天,他只是地底的污泥,天可以降下甘霖也可以艳阳高照……
他需得做好污泥的本分。
昂达不在屋内,房间内,摆放着一些法器,还有蛊虫,看似无主之物,塔山却不敢触碰。
就连眼神都很克制,不曾露出羡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