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风雪压抑了所有的声音,除了烟囱冒出的黑烟,小镇如同一个死城。
然而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冰原之上,有一辆山妖拖拽的马车正徐徐南下。
山妖踏着艰难地步伐行走在雪地里,用铁链拖拽的马车十分沉重,在雪地留下长长的车辙印。
若是靠近一些,能看到这个长方形、暗金色的马车非常华丽,表面刻有栩栩如生的壁画,像是在讲述一个神明开智的故事,而其中心,正是一切的开端神赐双指。
正因有了灵活的指头,人类才得以制造工具和创造文字,有了工具和文字,那才称得上文明和秩序。
“文明与蛮荒恰如一对反义词,当千万年后,交界地显然接受了文明,就连曾经的蛮王,也成为了黄金树的王者,而正确的战争,就是纠正文明错误的一种方式。”
温暖如春的马车内,主教修斯放下了厚厚的经文,灰发一丝不苟的梳着,俊朗的中年面容看起来知性而优雅。
“所以什么才是正确的战争呢?”马车另一侧,一个浑身金色重甲的骑士问道,那靠在墙上的沉重金盾,上面绘着黄金树的图案。
这是一位强大的黄金树守卫,侍奉黄金律法的禁卫。
“当然是保证律法的存在,没有律法就没有秩序,人类终究是愚蠢的,特别喜欢自我毁灭,必须有一位神明规定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再由一位王进行指导和监视。”
“主教,我觉得你意有所指,该不会是在说卡利亚推行的法律吧。”黄金树守卫笑了起来。
“嗯,月之公主确保了利耶尼亚的秩序,这值得称颂,但她想做的事对交界地无益。”
“听你这话,如果她真能搞出来一个律法,替代黄金律法也无所谓咯?”
面对咄咄逼人的黄金树守卫,主教扶了扶单玻片眼镜,答道:“这是不可能的,无论她还是米凯拉都无法创造出完美的律法,规定交界地如何运转,而回到上古纷争时代,那也无法接受。”
双指在乎的是文明和秩序,谁来当王和神其实并不重要,而文明是要向前发展的。
“至于双指大人的态度?”他深吸了口气,张开双臂,又猛地抱紧,似乎在拥抱什么无形之物,而那刚才的知性与优雅**然无存,只剩下最神圣的疯狂。
“是爱!是怜悯!是无上意志对于我们这些蝼蚁的关怀,啊——多么高贵而绚烂的大人啊,竟然对我们这些低级生物都怀着慈悲的心。”
说到后来,他竟然痛哭了起来,用手摁住眼睛,泪水不断从指缝间流出。
……
黄金树守卫瞠目结舌,他当然也是黄金律法的忠实信徒,但也没到这种无法自已的程度,忽然想起双指教会的高层全是一群疯子。
信仰正是理性的反面词,唯有抛弃理性,将身心交予信仰,那才被称为狂信徒,他们无需锻炼身体,只要这种意志未曾改变,便能得到黄金树的回馈。
但真正的狂信徒,能够在极致的感性之中脱离出来。
“抱歉,我有些失态了,每每想起这个话题就感动不已。”主教恢复了正常,重新戴上了眼镜。
“呃,我理解您的情绪。”黄金树守卫无所谓的摆摆手,前倾着身,忽然严肃起来:“我带兵过来,可不是听你扯淡的,你到底想让我等在这种鬼天气里面转悠多久?”
马车之外就是零下几十度的冰天雪地,在这里行军无疑是一种折磨,而他本来是要被派驻去宁姆格福守备的,专门对付不听话的褪色者。
“凯尔勒斯,你需保持耐心,赐福王已然是无法赶来,想要兵不血刃的解决圣树,我们需要额外的力量。”
“什么额外力量?”
主教没说话,用一种类似‘肃反’的目光凝视着凯尔勒斯,直看的黄金树守卫火冒三丈。
“您不想说就算了。”
“哪有哪有,职业习惯罢了,实话告诉你,这附近有一位无上意志的使者,祂最强大的兵刃,而我的工作便是让它苏醒。”
黄金树守卫一愣,下意识开口道:“然后让它的力量为我们所用?”
“不是用,是请求,最好的方法是亲自见到它,再与双指大人建立桥梁进行沟通,想必没什么问题,至于桥梁则用这个——”主教从怀中掏出来一个东西晃了晃,那是一根璀璨的树枝。
黄金树主干?
凯尔勒斯显然识货,当然现在不可能去砍了黄金树,还有另一种方法,比如散布在各处的黄金种子,它们破土而出的时候砍掉,只是这么一来废了珍贵的小黄金树不说,也是罪大恶极。
“此物太过珍贵了,一定要物尽其用,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直接惊醒它的长眠,以我作为祭品,让它与双指大人直接联系,只不过效率要慢一些。”修斯收起黄金树枝,脸上充满了向往和理性,“不过我更喜欢第二条,在某种意义上,我就能与无上意志的使者合为一体。”
“但您会死。”
“如果能接近无上意志半步,舍去此身又何妨?”
黄金树守卫移开了目光,心说双指教会就只有三位大主教,为什么不把以冷静、睿智闻名的希姆雷派来北方,再不济,宽厚的克罗斯也行啊,不过话说回来,看到这个修斯,估计希姆雷和克罗斯也好不到哪里去。
“您还是得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淡淡劝了一句,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进去,直接跳过了这话题:“但无论怎样,您都得快一些,已经有士兵冻死了,那些罗德尔骑士越来越焦躁。”
半月以来,数千人的大军就停留在雪原之上,任谁也受不了天天在冰天雪地里啃堪比石头的面包,而他们面前就是风格典雅的小镇。
军中流传着可怕的传闻,说是赐福王想要借这冰雪杀死所有人。
主教并没有说话,感到马车正在减速,随后门帘被拉开,一个浑身是雪的密使单膝跪地。
“阁下,我们到耶罗·亚尼斯了。”
“我知道了。”主教温和的点点头,对着黄金树守卫道:“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儿,待风雪稍歇,再去目的地。”
凯尔勒斯看了眼外面的鹅毛大雪,怀疑的问道:“这鬼天气真能消停一点?”
“放心吧,气象学也是每个修士的必修课。”主教丢下这句话,掀开了门帘,便端详这个曾路过的小镇。
清晨还是那么宁静,街上很安静,也看不到什么人,除了密使散开探查,随行的士兵们正活动着手脚,不多时,商贩也围拢过来。
下午应该风雪就会停,到时候密使也能找到目标,这样北方的事情也能解决了。
主教满怀期待,一抬头,正好看到街上走来一人,他裹着灰色斗篷与银色面具,脚步缓慢。
这没什么,马车本就是用来表明身份的,路上也偶尔能碰到双指信徒,他用余光瞥了眼正在购买补给的士兵,忽然觉得不对劲。
杀气??
“拦住他!”
毫不迟疑,主教立刻去摸腰间的圆锤,然而街上那人比他动作还快,直接朝这边扔来了两个壶。
砰、砰。
陶壶裂开,随着嗡嗡之声,里面骤然飞出来一大堆苍蝇,疯狂的扑向卫兵。
血蝇壶?
这还不算完,刚扔出血蝇壶的来人又拔出了一把法杖,仅需数秒,一枚海摩炮弹直接飞了过来。
魔力防护!
金光之后,修斯浑身涌出青色的能量,两种能量撞击,最终是海摩炮弹被弹飞,将旁边一栋木屋砸成了碎片。
惨叫声与房屋垮塌声传来,近百名卫兵齐齐一愣,接着踹开商人们,拔出刀剑来。
“敌袭!”
“快保护主教阁下!”
示警声响成一片,盾阵立刻在面前竖起,骑兵向着两翼包抄,而修斯则把拦在面前的士兵给推开,温和的脸上布满了狂热。
“他伤不了我,去抓人。”
就这么一耽搁,街上的袭击者早已向后退却,跳到一栋木屋房顶,而身手敏捷的密使立刻缠上,双方只用了几个回合就将房顶给拆了。
袭击者还在逃跑,又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不远处的木屋被血色刀刃切成碎片,几个正准备追击的密使惨叫着倒地。
“果然有埋伏,结阵!!”
清晨的宁静被兵甲碰撞声彻底撕碎,马车门帘被扯烂,全套金色铠甲的凯尔勒斯探出头来,立马就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蹿出,握着巨刀,将自己麾下几个骑兵掀翻在地。
那庞大如山妖似的躯体,让他瞳孔微缩。
“是半土龙席欧朵利克,这家伙不是离开雪山了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数个模糊的影子从破烂木屋中蹿了出来,挥舞着血红刀刃,将还没爬起来的骑兵捅杀。
“还有血指?他们怎么会搅在一起!?”
修斯的表情非常难看,除了震惊,他同样懵逼。
鲜血祷告可是藏不住的,对方到底发了什么疯,竟莫名其妙的跑来袭击自己,懵逼之后则是一阵狂怒。
“竟然要对抗双指大人的使者,阻挠神圣的使命,这些异端不可饶恕!”
他跳了出去,一跃便是十几米,圆锤绽放出金色的光辉,形成朦胧的金色巨锤,当头就把一个血骑士砸成肉饼,一锤接着一锤,直到将其轰进地里为止。
卫兵们全都长大了嘴巴,没想到一向和蔼可亲的主教大人原来这么疯狂。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主教大人拉回来?”
凯尔勒斯拿起大盾,跳上了巨大的黄金战马,将黄金戟一扬——
金光浮现,祷告给予他庞大的力量,接着咆哮道:“随我出击,抓住他们!”
“你们这些笨蛋!不是说好了下午才动手吗?”席欧朵利克扬起巨刀,将环绕在周围的士兵轰飞,后者也都是精锐,滑出十几步,依旧用盾牌牢牢掩护身体。
钩索、标枪丢向了半土龙,轰得它浑身鲜血飞溅。
梵雷与那鲜血祭祀对视一眼,仿佛在问对方为何擅自行动,但回馈的目光同样懵逼。
他们不知道啊!
计划已经准备周全,援兵还未到达,而看这些卫兵也不像提前收到消息的样子,怎会在密谈之时,忽然破顶而入。
“不清楚,咱们杀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