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高挑的唐妙静退后两步,将银亮短刀搭在衣袖上缓缓擦拭,动作细致而轻柔,就像是在拉着一把胡琴。
看着满脸惊愕的南过,她冷毅的脸庞上隐隐透出两分轻蔑,而后对着南过略一欠身,便退出了房门。
唐妙静离开了良久,南过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然后抽出了怀中的符箓布袋,拿到油灯下仔细查看。
他刚刚的惊愕,并非是出于唐妙静那种奇快的身手步法,也不是因为自身受到威胁而感到恐惧。
在唐妙静冲上来的第一时间里,他其实就反应了过来,本打算抽出布袋中的兵器抵挡一下,却不曾想到,他伸进布袋中的右手居然没能抓到任何东西。
南过打开布袋,反复的伸手试了几次,布袋中却仍是空空如也。
以往南过从布袋中抽出五花八门的种种神兵利器,那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比起弯腰拾芥也简单不了更多,可是布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灵了,还好察觉得早,如果当他碰上什么对头敌手时才发现摸不出锤子拿不出玉盾,光是想想都觉得后怕。
他托腮伏在桌案上,拨弄着布袋开始细细思量。
他记得,最后的一次使用布袋兵器,就是在西南秸织城外见到三始大宗师之前,自己用巨锤砸开了星宿大阵。
自那之后,便与三伦等人一路到了这座阶古城中,在路上还真的没有再动用过布袋。
片刻之后,南过就想得明白了,当初大淑就说过,自己之所以能够使用这支符箓布袋,完全依赖于右手臂中的渡冷钉,可前些天手臂中的渡冷钉因巫魔的药物发作而完全碎裂,因此他会失去使用布袋的能力,这也就解释得通了。
布袋兵器是他横行无忌的强大依仗,对他来说,那是绝对的至关重要。
这些神兵利器突然间失灵,让他心头生出了丝丝恐慌来,这无关乎于气量,无关乎于胆略,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中,他的资本太少,本钱太薄,在这出门扔块砖都有可能砸到个奇异术士的大环境下,他不得不对自身的力量锱铢必较。
一个走神,他又留意到了布袋上那些细密的针脚,然后又想起了那幢古怪大楼中的转轮座椅,一时之间,心中便感觉到阵阵酥软。
他提起桌上的茶壶想倒杯水来解渴,却发现壶中只有一把茶叶而没装半滴水,城主府邸中的仆人本来就没几个,一时疏忽忘了帮他添水也情有可原,于是他收好布袋,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出了门。
偌大一座城主府几进几出,里面的人丁却少得寒碜,南过一路穿房过栋谁也没有遇见,远远看到三伦住的那间正房中灯烛通明,他便想进去讨口茶喝,可当他临近了窗子才看到,三伦正在里面聚精会神的翻看着几张图纸,那位少年城主太过于专注,以至于南过为他关好窗子,他也不曾发觉。
实在不忍心进去打搅,南过只好默默离开,不徐不缓的走出了两进跨院,和门口两个打着瞌睡的侍卫招呼了一声便上了大街。
这座城毕竟还尚未发展起来,未入深夜,街边的那些商铺小摊都已早早打烊,空旷的街道上连半点光亮也寻不到。
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南过的夜视能力其实还不错,他沿街走出很远,秋夜萧索,漫地的枯黄落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
当他转过街口时,隐隐发觉到了身后像是有人暗中跟随,南过笑了笑,他猜那个人应该就是唐妙静。
大概是觉得南过这人实在没用,被一柄短刀都能吓得魂飞魄散,所以唐妙静在跟踪时也懒于藏匿生息,就那样带着几分招摇的尾随着。
也或许是,唐妙静本就打算让南过知道她在跟踪,以此警示他千万不要有什么鼠窃狗偷的行径。
又转了几圈,还真的寻到了一个仍未关张的茶水摊,六七个身披甲胄的兵卫正坐在里面喝茶取暖。
“你怎么出来了?”
一个身着甲胄的兵卫转过身来对南过问道。
南过打眼一看,那人原来是罗戾,还好最先遇到的是他,若是换了其他巡防兵卫,南过恐怕还要费上一番唇舌来解释自己身份。
“睡不着,出来走走!”
南过在罗戾对面坐下。
罗戾为他倒了碗热茶,然后对着其他几个兵卫说:“你们都看清了些,这位是与大哥一同回来的客人,以后你们带队巡城时遇见了,可别再将它当做歹人!”
南过对着所有人露齿一笑,看来这几个都是城中巡兵的小头目。
大家对他也是客气的笑笑,突然其中一人倒抽着冷气说道:“这位客人有些眼熟啊,哦!
他不是那个……”这人明显是看过通缉榜文的,他认出了南过的身份来正要说破,罗戾竖起双眼说道:“大哥说的,会想办法帮他洗清罪名,你们就不要再啰嗦什么了。
况且,咱们都属于这城中的私人武装,在朝廷那边又没有军籍,所以难为了他,也拿不到半分好处!”
南过搓着下巴,他对三伦的态度是提防远大于亲近,可三伦这个结义兄弟的性情却十分讨喜。
他正想伸手去端面前的茶碗,却看到碗中的茶水泛起涟漪来。
“你们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