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伦伏在书案上,身体十分有节奏的快速抖动着,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深深挖进了书案上那些散乱的纸张里,嘴里发出了忍笑忍到了极限却还在竭力克制的怪异声响。
南过一拳轰碎了自己身旁的漆木茶凳,对着三伦大声喊道:“你丫别笑啦!”
三伦也是猛的一巴掌拍在书案上,然后缓缓抬起自己的脸,虽然两颊上憋得通红,但面目表情却是无比的气定神闲,云淡风轻。
他对着南过挑起眉梢说道:“如此这般,你是想继续住在我这里呢?
还是去你养母那里?”
“去你大爷的,这事只有白戴婆婆,大淑,唐妙静,你和我知道,我也不会对大淑的称呼有任何改变,你只要知道有这件事就好了,烂在肚子里,不能和任何人再提起,否则的话,我可能会将你这座城掀个底朝天!”
南过将自己的指节捏得噼啪作响,然后补充道,“我可没开玩笑,我真正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君上,这样妥当吗?”
站在三伦身侧的唐妙静突然说道,“安王的人中,那个武修教习被他打得险险死掉,一定会牢记他的模样,在当时忆不起来,事后迟早会想到他是举国通缉的重犯。
您不但对他包庇窝藏,而且还将他纳为领内驻民,这岂不是正给了朝廷口实吗?”
三伦微笑着,合上手边的卷宗,“山高皇帝远,在本城主领内,想颠倒黑白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说他并非罪犯,他就不是,旁人能奈我何。
我预计,很快就会赶来下一位特使,只要我与来使见面,豁免去南兄罪责也并非不无可能。
祸兮福兮,南兄将人打伤,固然使咱们失了道理,但却也未尝不是好事,这会促使辛京城对我尽早做出决断。”
三伦拿过另一旁摊开的阶牯城户籍名册,思虑了一阵,最终将书写在上面的南过的名字一笔墨黑。
南过站起身,将自己刚刚打烂的茶凳拾起来,缓步走向书房门口说道:“我先走了,去大淑她们家,要是不在她家里连吃带住一阵子,我觉得自己亏得慌!”
三伦扑通一声再次伏在书案上,浑身一抽一抽的抖动起来,将南过气得摔门而去,直摔得门板破裂,整架门框都摇摇欲坠。
直到再也听不见南过的脚步声,唐妙静俯下身来,在三伦耳畔低声说道:“大淑向这个人透露了一点‘漂流之路’的事,是否会出什么纰漏?”
“大淑没错,此人心思简单,却优柔寡断,想得他三分信任,至少要付出十二分真诚,追寻漂流之路本来就是个空想,被人知道了又能如何。”
三伦闭起眼睛捏着眉心的不解说道,“只是有件事我还没看懂,大淑对此人亲和宠信倒也说得通,可为何连白黛婆婆也如此喜欢这个人呢。”
“君上,我听罗戾说过,婆婆她一见这家伙就厌恶非常,昨天刚一照面她就打了那人一顿,下手毫不留情,您却怎么还说婆婆喜欢他?”
唐妙静疑惑的说道。
“你若是当真讨厌一个人,还生得出打他的心思吗?”
三伦审批着城内用工简表,不假思索的说道。
唐妙静想了想,觉得三伦这话还真的很有道理。
“静,找几个办事牢靠的人手去一趟河东道。”
三伦随手写了一张纸笺,撕下来后交到唐妙静的手里,“去账房领些钱,这事办得不必急,叮嘱他们慢慢来,但务必仔细!”
“是!”
唐妙静俯身领命,收起纸笺后便准备离开书房去做部署,没想到推门时,连门带框一并坍塌了下来。
天色临近傍晚,南过已经拿好了自己所有行李,去了大淑所在的那幢回字形楼宇,他伸手握住楼门前左侧那尊石兽的耳朵,大声说道:“放我进去!”
片刻之后,伴随着石兽口中沙沙的响动,两尊石兽的四只眼睛微微闪出了红光。
“好了,进来吧!”
大淑的声音从石兽口中传了出来。
南过就像预防触电一样,在虚空中一阵摸索,终于找到了隐形大阵上的裂隙,然后才走进楼宇中。
大淑正在回廊里迎着他,她笑靥如花,盯着南过左看右看,“想好了,要同我一起住吗?”
“少废话,你自己有什么样的身份,就要履行什么样的义务,这还要我提醒你吗?”
南过直接将自己的背囊扔进了大淑怀里,“把我那些脏破的衣裳处理一下,该洗的洗,该补的补,你要是打算给我做两件新的我也没意见!”
大淑嫣然一笑,笑得带出了几分得意来,“那咱们走吧!”
“去哪儿?”
“回家呀!”
南过眨着眼睛看着她,不解的问:“回什么家?
难道这里不是你家吗?
别告诉我,这么大一座筒子楼中,你连一间房也没分到!”
南过一直觉得,大淑与白戴婆婆在这座城中的身份应该很高,既然身份高,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就不会太差。
“这里是城中武备技研专属兵阁,简称为武阁,只有技研督造才能够进驻与使用阁内设施,并非是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