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不是咱们新晋的大丫鬟红荷姐吗!”
双喜晃着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阴阳怪气的对着站在门口的红荷说道。
她与红荷同年,而且当初比红荷更早进的宅子,在众多同龄人之中,她心计老成模样乖巧,做事利落眼尖嘴甜,隐隐在小姐妹的圈子里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
可如她这样能干的丫头,这些年来也只是在深宅打杂而已,时至今日连男主人的面都未曾见过几回。
可那个一向被她看不上眼的红荷,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竟然就让她混到了如今这等身价。
其实红荷现在的差事着实有些尴尬,身份未见得多高,手头的工作不少,却还要平白无故的惹人眼红妒恨,上边的人看不起,下边的人不待见,况且自己又是手拙嘴笨,哪天惹下塌天大祸也是迟早的事。
芙蓉凑上前来,用刚摸了鸡腿的油手掀起红荷罗衫的前襟,五根手指极其用力的搓了又搓,然后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愧是咱们老爷的贴身近侍,这衣服料子,跟我们这些粗使丫头的糙布褂子简直没法儿比啊。”
红荷盯着自己衣襟上那块刺眼的油污,有些不安起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揪着衣角,局促的绕来绕去。
“老爷最近身子骨还好吗?
深宅中的五位姐姐对你怎么样?”
双喜啃光了鸡腿,将骨头信手扔进燃着火的灶膛,漫不经心的像个长辈一样对红荷问道。
“老爷?”
红荷迷迷糊糊的眨着眼睛,认真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到老爷是上个月取换洗衣服的时候,当时老爷背对着我,看不出气色如何。
五位姐姐长得都很漂亮,我总是区分不清她们哪个是哪个!
但是玉惜姐姐我还是记得的,她的声音好美,却总是喜欢对我皱着眉,就像这样……”说到这里,红荷卖力模仿着玉惜的表情神态,毕竟看得多了,她学的惟妙惟肖,俨然就是玉惜面对着呆头呆脑的红荷时那一脸发自心底的无可奈何。
双喜与芙蓉大声哄笑起来,如红荷这般有趣的家伙,整座宅院中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年老的厨子撂下烟袋,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姑娘,丫鬟们有自己的圈子,她们之间的事,厨子不想管,也管不着。
满屋子的人都在笑,红荷也跟着笑了,即使她没觉得哪里可笑,但她觉得人家都那样高兴了,自己表现的太冷淡也不大合适。
双喜擦净了手,面色凝重的将红荷拉到灶房深处,扫了两眼门窗之后压低声音说道:“红荷,你有没有察觉到咱们家老爷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红荷盯着自己前襟上的那块儿油污,再度陷入了认真的思索,片刻之后她恍然醒悟般的说道:“老爷好像比去年又胖了些!”
双喜斜眼打望着她,眸子里带着掩藏不住的嫌恶与轻蔑。
她在偶然之间听到了一些关于男主人十分不堪的传言,这份好奇已经在她心里煎熬得有些日子了,若不是与深宅中其他人实在搭不上话,谁又会来问这呆头呆脑的红荷呢。
可话说回来,红荷如此呆傻,即使真的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也未必能记在心上。
“你这呆头鹅,也真是笨的可以。”
双喜对她翻了个白眼,然后从新打起精神,努力对着红荷挤出笑脸,谆谆善诱的启发道,“我是问老爷他日常的饮食起居中,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比方说他行动坐卧的姿势,进食饮水的样子,他是否有什么能让你觉得奇怪的习惯举动。”
红荷很用力的回忆着,然后就只是一声不吭的摇头,她觉得双喜应该对此会十分失望,也就不敢去看对方的脸。
红荷能见到男主人的时候并不多,就算机缘巧凑的见了,因为受过的那些惩罚,她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旁若无人的盯着主人看。
当初她刚入深宅的时候,大丫鬟玉惜就曾经叮嘱过她,像她这样脑子慢半拍的丫头,平时尽量“少看脸,多做事”,因为就算她看了别人的脸色,也不能领会人家心里的意思,所以还是干脆不去看的好。
等到红荷与这里的人们接触稍深时,玉惜对她的叮咛又变成了“少看脸,少做事”,因为并不是任何人勤快起来都会讨人喜欢,像红荷这样笨笨的丫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可不让她做事的话,她又只会站在葡萄架下,仰头去看那些缝隙里的天空。
“真不知大管家看中了你什么,硬是要将你塞到这里来!”
玉惜曾皱着柳叶般的眉梢,用甜糯的嗓音这样对她说过。
而她那时只会局促的赔笑。
“喂!
喂!
想什么那?”
双喜沉着脸,伸出五根手指在她发呆的双眼前一阵乱晃。
红荷突然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一样瞪圆了眼睛,有些欢喜,又有些惊慌的喊道:“我想起来了!”
双喜面色一凛,满以为她这是想到了什么男主人的异常之处,可却听她急切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是来拿热水的呀!”
然后红荷便再也顾不得旁人,奔着炉上那壶开水便赶了过去,似乎是害怕再有耽搁,自己又会将这事忘个干净一样。
年老的厨子吓得腾一下站起了身,赶忙扎开两手,像抓小鸡一样拦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