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的目光仍是落在那片水洼上,洼底的淤泥,取自于山下乡村里的一片泥塘,当时一并带来的还有几十株荷花与数不清的大小河鱼,当天晚上,所有的鱼就死光了,那些荷花则坚持了三天。
在那之后,武蚬换过洼里的水,换过塘底的泥,放过河虫,栽过水草,试遍了诸多法子,可是花和鱼还是存活不久。
为此武蚬曾脑子一热,在水洼边上修了个河神像,觉得河神太孤单,又在旁边搭了个土地庙,可天上的神明似乎并不想卖这位人间半神的面子,他的这个小水洼依旧是片死地。
武蚬稍稍抬头,望了望澄净无比的天穹,云在山峰之下,从这里仰望高天,便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因何故尔?”
武蚬喃喃低语,似是在自问,又似是在向脚下的山与头顶的天在发问。
“山太高了,水太浅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武蚬背后响起,“山高,娇嫩的夏荷难以承受;水浅,弱小的游鱼不得呼吸。”
武蚬扭过头去寻找发声之人,此时他的心中波澜万状,以他人间术士顶峰的修为实力,居然在自己所开辟的领域内感知不到另一个人的接近,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
身后是个身着丝绸长袍的女人,那一袭艳丽长袍雍容华贵,刺绣着致密精美的纯银丝线,看上去既像是一件贵气逼人的礼服,又像是一身精绝无双的铠甲。
那女人的容貌极美,乍看之下竟然猜不透她的年纪,眉梢眼角之间,是豆蔻少女的纯真与俏皮,朱唇粉颊之下,是成熟贵妇的妩媚与诱人。
武蚬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洞悉了一切,他稍稍凝聚目力,便发现了身后百丈之外那只通体雪白的矫健银狐。
“藏头露尾的孽障,在老夫面前也敢如此卖弄妖法!”
武蚬声色俱厉的喝道,然而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打算动手的迹象。
银袍女子只是个虚影化形,即使他暴起出手也捉不住任何东西,领域之外那只银狐才是症结所在,但想来也并非是那巫女的真身。
女人莞尔一笑,天姿国色,倾国倾城。
“大宗师阁下严重了,奴家倘若是真身来此,才是对您天大的不敬。”
这句话粗听来似乎调理不通,实则经得起仔细咂摸,一个颇有些斤两的女巫,只身来到一位人间至大的修术者面前,总有些以对方宗师气度为要挟来确保自己暂时安全的意味,你是大宗师,一见面就不问情由的扑杀了我便是你的不讲究,可不杀我却又违背了“人间术士见巫女则必除之”的信条。
将人置于两难的处境之中,这便是不折不扣的耍无赖。
“妖孽,你以为老夫捉不到你?”
“捉到了又如何?
您已经是凡间至圣,中土至强,难道还在乎铲除一两个巫女这点微末功绩不成?
况且以奴家当下修为进境,早已脱离了食人炼体那个层次,杀掉我,于人间而言益处不大,若是留奴家一条性命,反而还能慑服手下那些低阶巫女的恣意屠戮。”
“大言不惭!”
武蚬从摇椅上站起了身来,他先是看着眼前美貌妇人的投影,然后又看了看百丈之外瑟缩在雪地中的那只银狐,凭借这两点,便可划定出一条直线。
武蚬目光如炬,眸若星辰,一双黑如幽深长夜的眼瞳遥望向千里之外。
与此同时,谷与瑶的边界密林中,一袭银丝长袍的靓丽妇人好似被一阵凛冽寒风吹进了心口,让她通体发寒的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