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终于停了手,将打磨光滑的铁环再次送回体内,锁住了自己的琵琶骨。
“老朽若是离开此地,山外说不定会有多少无辜之人遭殃。”
“你不就是会上环取环吗,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害到别人?”
老人眼神欢喜的看着南过,仿似被他这句话搔到了痒处,瞬间兴起了卖弄之心。
“小辈,你若想知道我的厉害,上前十步,不,只需你再凑近五步,老朽就能让你领略控血之术的威能。”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我可绝对不会上当,前边就有你准备的机关陷阱对不对?
算你倒霉,今天碰上了我这么急智的人。”
南过哼哼的怪笑两声。
这个洞中老人虽然瘦得形销骨立,但却华发苍苍笑容慈祥,谈笑之间极容易使人亲近。
可南过心中偏偏就觉得这个老人一定对自己有所图谋,南过也说不上来对方究竟哪里让人起疑,完全出于心里的知觉。
大概是因为老人看自己时的眼神不对吧,哪有第一次见面就给吃给喝还满脸讨好的百岁老人呢?
南过在心里如是想。
既然人有问题,那么他再三要求自己做的事情就一定有问题。
南过打定主意,任凭老人怎么说,自己也绝对不能再接近他半步。
老人见南过如此防备自己,脸上笑容稍减,淡然说道:“其实你坐在那里也可以被老朽控血所及,只是怕伤了你而已。”
话音方落,他抬起那只血红手掌对准南过,几根指头小幅度的稍稍收紧了一下。
这时南过突然发觉自己的右侧手臂不能动了,从右肩至手掌指端如同铁石一般僵固不得伸展,整条手臂形如石化,再也不被自己所控制。
南过头皮发炸,自己的这条胳膊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这与他所熟知的截元指不同,截元指只能让人手脚暂时失灵,但被截断真元的肢体却还能像面条一样甩来甩去,可是他的右臂现在却好像被寒冰死死封冻住了似的,固定了姿势,活像个连在肩膀上的石雕。
南过心急之下探出左手去摸,那边的老人却急忙说道:“千万别碰,你的那只手其实还能动,我只是将其中流淌不息的血液完全固化了,你只要稍稍乱动一下,就会有数不清的大小血管破裂开来。”
经老人这样一说,南过顿时感到右肩以及前胸内阵阵淤阻不畅,于是他就保持着向人伸手讨钱的姿势从地上站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
南过对老人问道,语气并不怎么恭敬,很有点一言不合便一拍两散的架势。
有时候,南过的性子有些混不吝,被人拿捏住了什么以后反而会变得暴躁起来,绝不会因为受了威胁而去做任何事,即便因此会牺牲再多东西也不屈服。
同样是受人威胁的情况,如果换成了余快,或许会二话不说的一刀就劈过去,而南过则只能选择破罐子破摔。
老人笑而不语,轻挥那只血色的手掌,鲜红的颜色快速淡去,恢复成了那只手原本的模样。
与此同时,南过斜举着右臂上,忽而从数之不尽的细小毛孔中爆散出一层薄薄血雾,就像一团淡红色的蒸汽一般。
接着南过便发现自己的手臂又能动了,前胸以及肩膀处的淤阻感觉也逐渐消失。
“小辈,即使你身上寻不到半点伤痕,在我斗气游丝的范围之内依然能够牵引出你的气血,只要你的血液见了光,我就能将你体内的所有血液变得坚硬似铁,或者变得清淡如水,不管是哪般变化,都能将你轻松置诸死地。
现在,你总该明白控血的凶险之处了吧。”
南过擦拭着右臂上如同一层薄汗般的血雾,心中也算明白了老人所指的凶险是怎样的概念,一个人体内的血液不管是被凝固还是被稀释,这个人的生命都十分危险,人体的构造很精妙,同时也很脆弱,绝对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山野闲人,你身上的铁链既然说摘就能摘下来,简直就是形同虚设,干嘛又非要戴上去呢?”
“当老朽变得神志不清时,绝不会刻意伤害自身来塑形血液破坏枷锁桎梏,那种情形之下的老朽只是个行尸走肉而已,心中再无人伦纲常,会将双眼所见之人统统杀戮殆尽。”
南过吞咽了一下口水,带着些犹疑不定的问道:“山野闲人,你今年过了四十没有?”
老人的眼神透出一股嘲讽,反问道:“你觉得呢?”
南过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犯傻,咧嘴笑笑说道:“你既然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没有犯病?”
“百年之前老朽便已然发病了,这混沌的神智也是直到今天才算复苏过来。”
“为什么会复苏呢?
难道过了一百年,你就有了对老年痴呆的抗体了吗?”
南过越发的疑惑起来,同时也越发的紧张起来,他的心中警兆大生,要不是怕再次被老人控血定身,他真想立马脚底抹油。
“小辈,老朽神智复苏的原因就在你身上!”
“你真搞笑!”
南过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然后为了表明老人的话真的很好笑,他干巴巴的一阵仰天大笑。
他光溜溜的被人泡了不知多少天,现在身上除去刚捡来的一件破烂衣衫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老人却说能令他神智复苏的原因就在自己身上,这句话的含义真的太可怕了。
南过偷偷瞥了一眼老人的目光,他觉得那老人看自己的眼神完全就像是正在打量着唐僧肉的蜘蛛精。
“老施主,其实贫僧还有三个徒弟在洞外玩耍,要不要我去把他们叫进来给您看看?”
南过谦和的微笑着,一脸的宝相庄严佛光普照。
老人哼哼两声不置可否,提起酒坛咕嘟嘟喝了两口,然后便深沉的叹出一口浊气。
“小辈,你若想走,老朽自是不会拦你,只是老朽心中空落落,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被遗忘了,怎生回忆也想不起来,那人那事应当对我十分重要,让我当初即使选择浑噩蒙昧的坐困百年,也没有自我了结一了百了。
小辈,你还太过年轻,体悟不到那种记忆空虚的苦恼,人之一生,匆匆来去,总该有些事情不可忘怀,没了那份念想牵挂,这个人能否还算是本初的那个人,即便是眉目身躯一如既往毫无变化,这人也称不得完整。”
已经用屁股在地上倒退着蹭出五六步的南过突然停了下来,南过的前生记忆也几乎被掏空了,连如何吃饭如何走路都是跟着大淑的记忆学会的,那种拼尽所有力气也想不起自己是谁的懊恼与无力,南过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想不起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