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子满怀热诚的将水囊送到了车厢的窗口,窗上的帘布随着马车前行很有节奏的一颤一颤,此时黄公子的心也跟着帘布一颤一颤,他仿佛看见下一刻大淑就会从窗里伸出她那白皙纤秀的玉手来,接过他的水囊,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碰触到她柔荑般的滑腻指尖。
那场面,黄公子只要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车轮声吱扭吱扭,马蹄声嗒嗒嘚嘚,气愤还是那么尴尬,马车的帘布还是那么一颤一颤,没有手臂伸出来,没有话语传出来。
黄公子面色一僵,身后几个护卫亲随悲愤欲绝。
“盛姑娘,你是不是睡着了?”
黄公子收回水囊,面上却并未露出半分气馁之色。
“嗯!”
车厢中的大淑发出一声鼻音,表示了肯定。
黄公子得到了回应,再一次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起来,他满脸堆笑比比划划的说道:“盛姑娘,路途崎岖车马颠簸,在车中小睡实在容易伤了颈椎脊背,在下前不久得了个海上舶来的西洋枕头,以绸布缝合鹅绒填充,柔软轻薄得要命,最适宜助人安眠入睡,姑娘稍待片刻,在下马上就找来送予你!”
黄公子的话音未定,车厢中便传出了唐妙静暴怒的大喝声:“别拦我,让我下去宰了他,让我下去一刀宰了他,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天色已将近傍晚,南过终于在官道的岔路口找到了一家野店,单薄的土坯房子粗糙破败,黄泥筑成的墙壁坑坑洼洼,被常年的风雨冲刷出了纵横交错的无数沟壑。
南过岔开双脚站在野店一层的草棚里,大声的喊了一句“打劫”,然后将手中的枯木棒猛的朝桌上一砸,粗制滥造的薄皮木桌只是晃悠了一下,而他手中那根木棒却断成了两截。
五大三粗的店主,瘦小枯干的小二,连同两个正在啃一大锅羊脊肉的食客,全都双眼发直的看着南过。
南过现在依然缠着满身油腻的白布,而且还用布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留着一只眼睛露在外面,他的模样虽然让人看不清,但声音却无法骗人,任谁都听得出他才多大年纪。
被棚子里的几人盯着,南过吞了口唾沫,正准备再喊一遍打劫壮壮气势的时候,店主对小二吩咐道:“去给这怂货拿两个饼,盛一热碗汤。”
小二闻言便转身去了灶房,两个食客哈哈大笑一阵,继续开始啃自己的羊肉骨头。
“我是打劫的,不是要饭的!”
南过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人要脸树要皮,南过也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就像个疯子,他当然能抽出精铁巨锤拆了这家野店,逼着人家拿出衣服食物来献给自己,可是那终归是没有道理的事情,当他看着那幢黄土泥墙堆砌出的房子时就觉得下不了手,他也只是为了一件衣裳和一顿饱饭,何苦拆了别人遮风挡雨的家。
店主瞥了南过一眼,将油光湛湛的剔骨刀在脏围裙上擦拭了两下,动作娴熟的插在了腰侧。
这时候小二从楼内灶房里端出了吃食,带着些许趾高气昂的架势,将三张烘饼和一碗肉汤摔在南过面前的桌上。
南过看了小二一眼,这才发现小二是个女的,年纪约莫十六七岁,长得瘦小枯干,蔫黄的头发就像一团枯草,女孩脸上长满了黄斑,模样并不好看,而且她的左手像是带着先天的残疾,五指勾如鹰爪无法伸直,大概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像是感受到了南过的目光,小二将自己的左手藏进袖子里背在身后,接着脆生生的对着南过嚷道:“怂货,你要是有良心,白吃了我家东西就要帮我家干些活儿,你要是没良心,吃完了就快滚。”
“哪来这么些废话,你很闲吗?”
店主生冷的对着小二说道,他将剥好了皮的半只羊从肉案上拎起,挂在了横杆的铁钩上,做好了这些事,他用油腻的抹布蹭了蹭手,继续对小二说道,“再去给他找双鞋,还有我那件破褂子,一并找出来给他。”
南过坐在条凳上,抓起个烘饼来撕成两半,一股诱人的淡淡香气飘出来,让他觉得无法抗拒,但这家野店虽然建在岔路口上,还是显得有些荒僻,四周举目所及的范围之内不见人烟,搞不好这就是一家专卖人肉包子的黑店,饼和汤里被下了足量的蒙汗药,自己只要吃上一口就会被放倒。
南过眉头一皱,心里暗叹一声大意了,事前搞一双筷子来就好了,据说进黑店吃饭,自己带着筷子叫一招鲜,用店里的筷子叫食通天,这是道上的规矩。
南过有些不舍的放下饼,没办法,行走江湖,小心为上。
过不片刻,小二将一双旧鞋扔在南过的脚边,又将一件破旧的棉褂子放在桌上,当她发现桌上的食物一口未动,便眯起双眼,十分刻薄的说道:“白给你的东西怎么又不吃了,是嫌我家的东西脏还是怕我给你下了毒?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你这一身贱肉能值回毒药的钱吗?”
南过冷冷一笑,心说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怎么能骗得了自己,小二越是这么说,自己就越是不能吃她家的东西。
心中打定了主意,他也不辩驳什么,穿上那双旧鞋之后,他拿起桌上的破褂子便走了。
“真他娘的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好心给你吃食反倒成了不是。”
小二见他这副做派,气得七窍生烟,冲到街上对着南过的背影像个泼妇般高声叫骂了一通,南过不加理会,在他看来,对方越是气急败坏就越能说明问题。
草棚中的店主仰起头来,左右活动了一下颈椎,然后双手拢袖慢慢的走出了棚子,对着小二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进屋去开门”,小二对着大路啐了口痰,气哼哼的返回了黄泥房子里。
南过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回头张望时,却发现那个店主居然在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
“大爷的,果然是家黑店!”
南过停下脚步,抖了抖那件破褂子后直接穿在身上,如果那个五大三粗的店主还敢继续接近,南过不介意教教他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