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一会儿左腿夹着右腿,一会儿又调换过来,右腿夹着左腿,四周充斥着种种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大多都是阁房中的女人发出来的,不过偶尔也有男人会开口叫两声,南过不停地喝着茶水,然而却越喝越渴,额头上,脖颈上和耳朵后面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当南过喝光了半壶热水的时候,露字阁里的人总算云住雨歇,小姑娘蒹葭被唤进去送了毛巾与水盆,过了一会儿之后有人衣冠周正的从里面走出来。
南过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的低下头去,不想与那个男人照面,甚至都不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南过走进去,屋子里很暖,却并不干燥,有一种会令人脸红心跳但又有些反感的气息。
蒹葭已经麻利的将室内收拾了个大概,挂满衣衫的屏风后面传来那两姐妹清洗身体的声音,对于现在的生活,常静魏静终于能够适应了,从云端跌落尘埃,看似相差万里,实际上也就一念之隔,只要她们从心里放弃了从前的身份,对人逆来顺受甚至冷淡麻木,那些来寻她们的男人们也就很快的失去了新鲜感,姐妹二人的年纪与姿色在脂粉楼中当真不能归为上选,所以进出露字阁的访客们都逐渐平息了疯狂。
当然,坚持着狂野粗暴的人还是有的,多是与她们从前便结有旧怨,痛打落水狗总会叫人觉得无比痛快,可打的次数多了,那份痛快也就越发没了滋味。
即使再如何不堪,日子也总还是要慢慢过下去的。
当打理妥善穿戴整齐的常静与魏静走出屏风之后,发现南过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扇门关住了满楼喧嚣,他正睡得安逸,口水浸湿了衣袖,手臂被下巴压得泛白。
常静魏静就那样出神的看着他,两双暮气深沉的眸子,像是从麻木里挣脱出来一丝鲜活气。
“真羡慕他,活生生的,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活得这样干净简单,就好了。”
魏静喃喃低语,一颗泪从眼角掉了下来。
常静几次张开嘴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小半个时辰之后南过醒来,得益于生生不息的内循环,被头压住的手臂并没有太多不适感。
姐妹俩见他醒了,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都是冷冰冰的脸色。
南过擦了把脸,生硬的与她们聊了几句天气变化之类没营养的话题,然后又东拉西扯说起了狗场中的新鲜事,狗场就这么大,每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算多,能被南过听到看到留意到的就更少了,所以这天聊得也就越发尴尬乏味。
“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在爬那座卑塔!”
常静一边整理着**的衣物,一边平淡无奇的说道。
“是啊,要不然怎么打发无聊啊,整天等着看别人上擂台打架吗?”
南过活动着手腕说道,“对了,你爬过卑塔吗?”
“曾经去过,不过连一层都爬不上去,出来后便心烦意乱呕吐不止,然后便不想再去了。”
常静说道。
“是吗,我家那个谁其实也去过,和你差不多的状况。”
南过傻笑着说道。
“我家门主曾登上过卑塔第八层。”
魏静放下手中的绣架说道。
“她用了多久?”
南过有点紧张的问道。
“好像断断续续用了半年!”
魏静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南过一脸泄气的捏了捏拳头,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他就要离开狗场了,根本没有更多时间让他去和卑塔较劲。
“我家门主曾说过,她当时可以继续向上走,但她不敢,她说卑塔是活的,拥有自己的意志。”
魏静说道。
南过一脸若有所悟的点头,他也早就隐隐发觉到卑塔并不像个死物。
突然间,南过猛的拍了下自己的头,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喊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常静魏静面面相觑,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几月初几?”
南过像屁股着了火一样原地跳起来。
“今天不是冬月二十八吗?
你过糊涂了?”
常静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说道。
南过看着窗外天色,一脸焦急懊恼的跺了跺脚,然后便火急火燎的冲出门去。
今天是辛殿图生前托他去溪湖下游与某个人会面的日子,他居然忘得干干净净,来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他离开脂粉楼的大门后一路飞奔,空间中的魔法元素缠绕在两条腿上,让他跑得就像风一样快。
须臾之间横穿了整条北街,当他转过身来准备继续跑向溪湖那边城墙的时候,余光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模糊中只能让人看清一身黑衣和白色的腰带,那个身影一闪而逝,再也寻不见踪迹,但那道身影出现的地方却正是他住的那间小院。
进贼了?
南过看着溪湖水流的尽头一阵犹豫,城墙离得太远,明暗交错的墙根底下也看不清有没有人等在那里。
自己家里这时却进了贼,现在是去溪湖下游赴约,还是先回家看看,南过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本就是个不善于做选择的人。
转念之间他再次将头看向了小院那边,然后便迈步走了过去。
还是回去看看吧,赴约的事左右也已经晚了,还不如先回家看看丢了什么东西,羊角髻也真是不顶用,一个大活人连家里进贼了都不知道。
南过推开院门扫视了一眼,看上去似乎什么也没少,入侵的人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可南过的心却莫名的提了起来,一种不安的情绪,无缘无故的在心里滋生。
“喂,那个谁!”
他朝自己与羊角髻所住的那间房大声喊道。
没有回应,是不在家吗?
难道又去逛菜市场了?
南过吞了下口水,有些慌张,却又带着十足小心的向屋子那边走去。
房门关得并不牢,南过用指头轻轻将门推开,随着一股淡淡的古怪檀香味飘散出来,出现在南过眼前的,是满地狼藉,与吊在房梁上的羊角髻,鲜红的绸带在她脖子上紧紧的缠绕了两圈,在房梁与她之间绷成紧紧的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