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手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虽然屈辱了些,其实待遇也还算不错,最起码羊角髻烧菜的手艺让人无话可说。
只要他能熬到年终大比,熬到北门的余快倒台,他就能解脱了。
直到当晚子时前后,有人朝小院里倒了几桶粪水,一时之间,整条巷子都变得臭气熏天。
南过和羊角髻披着被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得一阵恶心,南过立即开始凝聚土元素,将那些便溺秽物掩埋起了一层沙土,可扑鼻的恶臭依然还在,而且埋起来的东西也总不可能置之不理。
这时候,南过拍了拍和自己前后脚来到小院中的弩手,淡淡丢下一句“辛苦了”,就和羊角髻返身回了屋子。
弩手盯着院子里那不堪入目的片片污秽,即使覆盖着沙土也还是叫人望之欲呕,他先是稳了稳濒临崩溃的心神,接着稳了稳翻江倒海的肠胃,然后一咬牙一跺脚,拿起铁锹甩开膀子开始收拾打扫。
当晚的整个后半夜,弩手拖着一条伤腿在小院里进进出出七八趟,在他将最后两筐脏土处理干净之后,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院子里还是很臭,南过起床之后就站在堂屋门口刷牙,然后凝聚起风元素,将院里那股臭气吹散向四面八方,而且还不厌其烦的持续吹了小半个时辰。
临近两户人家敢怒不敢言,忍着这口窝囊气,闻着这股臭气,将南过和那帮夜里倒粪的人在心中骂了一遍又一遍。
羊角髻做得了早餐,堂屋里蒸汽腾腾水雾氤氲,几个人围着小桌开始吃饭。
弩手曾跑去溪湖洗了半天手,可是偶尔凑近鼻子闻一下,似乎恶心的气味还是挥之不散。
“喂!”
南过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对弩手说道,“总这么被动也不是办法,要不然今晚开始咱们轮流守夜吧,你守前半夜和后半夜!”
弩手的脑子也是不怎么灵光,等到所有人吃完了早饭他才发觉到守夜的事好像不大对劲。
日上三竿,羊角髻拎起篮子,一如往常那样去逛菜市场,南过自然也跟了出去,两人在菜市里简单买了些菜蔬腌肉便折返了,对那些明里暗里朝他们窥视的目光也视而不见。
回到家时,正看到弩手愣怔的站在院子里,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二人相视一笑,走进堂屋之后,就在他们的房门之前那片地上看到了一片血。
南过和羊角髻看着彼此,又都笑了笑。
羊角髻在柴锅旁放下篮子的时候,充满疲惫的叹了口气。
南过靠着堂屋的正门,有些不知所措的安慰着说道:“没关系的,再忍忍,什么事情早晚都会过去。”
他其实想说的是,再过几天,他就能带着她一起离开这座狗场。
只不过,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却也都没能讲出来。
~南街中段的裁缝铺里,三四个汉子正拼命按着床铺上一个不断挣扎着的男人,男人的两条腿摔断了,血肉模糊,此时蓬头垢面的哑巴郎中正在用夹板为两条断腿复位。
男人显然是疼得厉害,哭嚎着大声骂道:“天杀的鸟人,损阴德的破落户,老子这一生都不曾碰上过这样的货色,简直就是个疯子,正经人谁会在自己家里挖出个陷坑来?
他娘的,挖坑也就罢了,居然还挖了三丈深,坑底下还铺了硬石,去他个养汉婊子娘,这是想活活摔死老子啊!”
按着他的一个汉子阴沉着脸,突然大声吼道:“鬼叫个什么,谁让你如此疏忽大意,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给人家一个好看吗?”
男人委屈的大声骂道:“咱们他娘的只是想去他家中打砸一番,出出心里这口恶气,他姓南的倒是当真心黑手狠,这分明是想活活的害死人啊,不行,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等老子两条腿再能下地,非要寻个机会烧了他的房子不可!”
按着他的汉子轻蔑一笑,唾沫横飞的对他说道:“省省吧,在你报复人家之前,还是先想想人家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吧!
姓南的在自己屋里挖了那么深的陷阱,摆明是算准了有人会去捣乱,今天整个狗场里就你一个人被摔成重伤,想找你出来又能有多难?
这两日那厮被人戳着脊梁骨堵门叫骂,夜里还被人泼了粪,他所受的闲气,恐怕都要在你身上讨回来喽!”
“他敢!”
男人瞪圆了眼睛阴恻恻的喊道。
另一个汉子沉声说道:“话说回来,关洁岩那小子是不是铁了心要给姓南的做奴才了,否则人家在屋里挖了那么深的坑,他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说的是,那小子眼睁睁看着我往坑里跳却不提醒半句,等我能下了地,一定连他家的房子一起烧!”
男人恶狠狠的说道。
这时候哑巴郎中猛的收紧麻绳,两块夹板瞬间将断折的腿骨扶正,男人嗷唠一声惨呼,声音之大,半条街都听得见。
~北街尽头的小院中,一个下午的时光里都风平浪静。
南过坐在花台上,拆开了左手包扎的布带,掌心的那个窟窿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只是错综连贯的一条条肉芽看得人心中有些不大自在。
南过揉了揉眼,将自己的双手并在一起,从前他总是习惯将整条左臂都用绷带包起来,那样做一方面能给感觉迟缓的手臂多添加一层保护,另一方面,是因为那样可以掩饰住自己两只手的不同,自从被接续了断臂之后,这只左手的手掌大小就要比右手逊色许多,而且手臂上的皮肉完全长好了之后,就变得无比白嫩细腻,冷不丁的拿出来看,简直就和女人的手臂无异。
可是现在南过将两只手比对了一番,他发现,这双手已经开始变得趋于一致了,不光大小相近,就连原来的白嫩皮肤也变黑了不少。
这个发现令南过感到有些神奇,虽然不能理解,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坏事。
“你是不是闲的蛋疼,在给自己看手相吗?”
坐在堂屋门口纳着鞋底的羊角髻突然说道。
南过放下双手撑在自己腿上,眼睛盯着地面说道:“老羊,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你他妈的长没长记性,姑奶奶什么时候开始姓羊了!”
羊角髻用锥子用力攮穿鞋底说道。
南过根本不为所动,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过两天,我打算再去爬一次卑塔,那时候,我希望你能跟大鹫呆在一起。”
“好啊!”
羊角髻爽快的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