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久,南过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领跑的还是那一黑一白两个西方人,南过与他们保持着一个三角形的角度,这让他觉得心安了不少,他有些讨厌改变,能以自己的力量将身边在意的人或事维持原状,应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南过不想超越那两个人,但是前面那两人似乎却打算远远的甩开他,黑人最先沉不住气,回头瞪了南过一眼,从自己的鼻孔中喷出两道热雾,然后身体上的肌肉绷了起来,两条腿开始凶悍的发力,只用了眨眼功夫,他就超过白人,跑到了更加领先的位置上。
紧接着,白人也开始加速,两条小腿上的肌肉虬结得像岩石一样坚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追上黑人,两人恢复了并驾齐驱的局面。
南过掀起背心,擦了一把满头满脸的汗水,也像他们那样绷紧小腿上的肌肉,大步追赶了上去,将之前那个三角形的阵式恢复如初。
现在三个人的奔跑速度都很快,只是三人之间的相对距离越发趋于稳定,尽管手脚酸痛累得要死,但南过似乎却开始享受起了这种维持在变化之中的不变化。
棕红色赛道的前方仍旧看不到尽头,跟在身后的那些脚步声也越拉越远,南过触目所及的就只有前面的一黑一白两个人,他似乎可以永远这样跑下去。
黑人又开始加速了,白人也跟着加速了,南过咬紧牙关追上去,竭尽全力保持着与他们之间相对距离的稳定。
三个人又经历了几番加速,然后他们的奔跑速度就提升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身旁两侧的景物光影如闪电般飞速掠过,已经再难让人分辨清晰任何事物的形状轮廓,一切立体的东西都变成了点和线,包括脚下的赛道,也变成了不见尽头的一条棕红色的长线。
前面的一黑一白化作了光与影,他们并不相互追逐纠缠,而是泾渭分明的并肩前行,南过奔跑在黑白交界的中央,往左一点是黑夜,往右一点是白昼,停下来,就能回到正常的赛场,超过去,便是光与影追赶的真意。
南过奔跑在黑白分明的界线上,他不想改变,也不想选择,所以就那样一直跑下去,他知道起点在哪里,却不知道终点究竟会在何方,会出现在多远的将来,就那样一成不变的踩着黑与白继续前行。
直到他奔跑得形销骨立,直到他奔跑得奄奄一息,变成了僵尸,化作了枯骨,成为了一缕烟,一阵风,却仍是没有飘向左边还是右边,只会沿着黑白之间的一线继续前行。
~.就像是一场噩梦,他呼吸粗重大汗淋漓的惊醒过来。
低下头,南过发现自己的双手压在起跑线上,棕红色的赛道,陌生而又熟悉。
“呯!”
发令枪打响了。
起跑线上的所有人开始冲刺,领先一步的是一个黑人与一个白人。
“来自大厉的小将南一浩没有起跑,他出现了什么状况呢?
作为初次来到这种国际赛事的年轻小伙子,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多多少少总要出现一些状况,但如果就这样放弃了他的首战首秀,真是太可惜了。
不管如何,还是希望他尽快处理好自己的状况追赶上去,现在起跑应该还有机会!”
南过一直都保持着起跑姿势,却并没有冲出起跑线,听到大功率的扩音器中这一番解说词,他直接蹲了下来,然后坐在地上。
天地之间安静得让人窒息,南过好像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冥冥之中,好像暗中有个人正在满怀期待的凝望着他。
然后,南过脱掉脚上那双黑白相间的跑鞋扔在一旁,光着双脚跑上了赛道,棕红色的跑道有些烫,有些粘,却丝毫没能影响到他的奋起直追。
一番追逐超越之后,他又紧紧跟在了黑人与白人的身后,三个人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黑人开始提速,白人也跟着加速,南过也毫不放松的紧跟在后面,三个人的速度一升再升,一切如常,一切如新,南过奔跑在黑白之间的交界线上。
他累得要死,气喘如牛,但却仍是极力维持着奔跑速度的稳定,让自己不会更快,也不会更慢。
然后他在奔跑中变成骨骸,变成飞灰,不快不慢不偏不倚的飘散在黑与白之间。
~.睁开眼,还是那条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棕红色赛道,起跑线上,也还是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参赛选手。
这一次,南过在枪响之前就脱掉了脚上的跑鞋,当他将鞋子扔向一边的时候,忽然发现,准备起跑的人们所穿的跑鞋,与他脱下来的这双看上去一模一样。
在那一刻,南过又有了新的发现,身边的人们,包括那个黑人与白人在内,竟然都长着与他相同的脸,只是肤色和发型上千差万别,所以才让人不至于第一眼就看出他们那诡异的相似之处。
“呯!”
枪响了,所有人如同离弦的弩箭般冲刺了出去,南过也跟在后面奔跑起来,然后例行公事般的逐一超越,与黑人和白人形成稳定的三角形。
所有一切都仿照着上一个轮回,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南过开始浑身大汗气喘如牛,黑人开始提速,白人开始提速,南过就也跟着提速。
当三个人将奔跑速度提升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闪电撕裂天空一般的巨大声响。
赛道开裂成了数十条小路,犹如雀屏般分散开来,延伸到了不同的方向。
黑与白终于分裂开了,黑色的道路向左,白色的道路向右,而南过奔跑着的那条路在前方不远处断裂开来,再也不能前行,道路断折的下方是万丈深渊,一侧流淌着滚烫的岩浆,另一侧则是拍打着冰寒的海浪。
这种局面之下,南过必须在左右两边的黑与白之间选出一条路来跨过去,若还不想做出任何选择,干脆停下脚步保持中立,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但是南过没有去选身边的黑和白,也没有停止跑动,而是毫不思索的继续向前,径直越过了自己那条断路的尽头,然后理所当然的掉落进深渊中,消失在灼热与寒冷之间。
~.灼热的感觉在顷刻之间消失无踪,彻骨的冰冷袭遍全身上下,南过打了个冷战从昏睡中惊醒,他发现自己浸泡在结冰的海水里,之所以没有沉入海底,是因为他的两只手臂抓在一大块漂浮着的木板上,木板上趴着一个女人,她湿透的衣服已经结了冰,此刻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不过身体却还是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远处的深海里,是一艘撞上冰山之后折断成两截的豪华游轮,巨大的游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沉着,海面上漂浮着许多的人,全都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求生,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远处近处,放眼望去,尽是数不胜数、时隐时现的人头,入耳的,也尽是声嘶力竭的悲号呼救声。
“杰克,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