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城堡的灯火被一座小丘遮蔽,但巨大而冷漠的长城,却在月光照耀下直向天际,清晰可见。
他调转马头,朝家的方向奔去。
他刚爬过缓丘,瞧见远处司令塔的火光,白灵便回来了。
冰原狼的口鼻一片血红,缓步跟在马旁边。
在回去的路上,琼恩发现自己再度想起了山姆威尔·塔利。
等他回到马厩,心里已有了主意。
伊蒙学士的居所在一座坚固的木造堡垒内,正好位于鸦巢下方。
学士年纪大了,身体也虚弱,因此他和两个负责照顾他起居,平时则协助他处理事务的年轻事务官住在一起。
兄弟们间有个笑话,说全守夜人部队里最丑的两个都给派到他手下,只因为他瞎了眼,省得受罪。
克莱达斯矮个子,秃头,几乎没下巴,长了一双粉红色的小眼睛,活像只鼹鼠。
齐特脖子上长了个鸽子蛋那么大的瘤,脸上则布满疮和疙瘩。
或许正因如此,无论何时他看起来总是怒气冲冲。
来应门的是齐特。
“我有事找伊蒙师傅。”
琼恩告诉他。
“学士已经睡啦,你也该上床了。
明天再来看他愿不愿见你吧。”
说完他准备关门。
琼恩伸脚卡住门。
“我现在就要跟他谈,等明早就太迟了。”
齐特皱眉道:“学士可不习惯没事被人半夜吵醒。
你知道他年纪多大了吗?”
“我知道他年纪大,比你更懂待客之道。”
琼恩说,“请代我向他致歉,若非情况紧急,我决不会打扰他休息的。”
“如果我拒绝呢?”
琼恩把脚稳稳地卡在门缝间。
“我可以就这样站上整夜。”
黑衣弟兄嫌恶地哼了一声,然后打开门让他进去。
“到图书室去等。
那边有木材,去生个火。
我可不会让学士因为你的关系着凉。”
等齐特领着伊蒙师傅进来,琼恩已经生起一炉噼啪作响的柴火。
老人穿着睡袍,颈间依然挂着象征身份的颈链。
即便睡觉,学士也不能取下。
“我坐炉边那张椅子就好。”
他大概是察觉到暖意,便这么说。
等他舒服地坐下,齐特拿了张毛皮帮他盖住双脚,然后走到门边站定。
“学士,这么晚还吵醒您,真是抱歉。”
琼恩·雪诺道。
“你并没有吵醒我,”伊蒙师傅回答,“我发现年纪越大,睡眠的需求就越少,而我已经很老了。
我时常大半夜与过去的鬼魂为伍,回忆起五十年前的往事,恍如昨日。
因此三更半夜的神秘访客,也算件不错的事。
那么告诉我,琼恩·雪诺,这时候跑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想请您让山姆威尔·塔利结束训练,正式加入守夜人弟兄的行列。”
“那不干伊蒙学士的事。”
齐特抱怨。
“总司令把训练新兵的事务交给艾里沙·索恩爵士负责,”师傅温和地说,“只有他才能决定某个孩子够不够格宣誓加入,这你想必也清楚。
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因为总司令会听从您的建议,”琼恩告诉他,“更何况守夜人弟兄若有病痛伤患,也都由您照料。”
“这么说来,你这位山姆威尔·塔利可有病痛伤患?”
“他很快就会有,”琼恩向他保证,“除非您能伸出援手。”
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真相说出来,连放白灵去对付雷斯特的部分也没漏掉。
伊蒙师傅静静地倾听,蒙昧的双眼朝向炉火,然而齐特的眼神却随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越显阴沉。
“没有我们保护,山姆绝对撑不下去。”
琼恩收了尾,“他对舞刀弄剑一窍不通。
连我妹妹艾莉亚都能把他大卸八块,而她还不满十岁。
假如艾里沙爵士强迫他打斗,他早晚会受伤,甚至被杀。”
齐特听不下去了。
“我在大厅里见过这肥小子,”他说,“他分明就是头猪,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他还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
“或许真是如此,”伊蒙师傅道,“齐特,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拿这孩子怎么办?”
“别理他,”齐特说,“长城本来就不是软脚虾该来的地方。
就让他继续受训,直到他够格为止,管他要训练多少年。
老天有眼,艾里沙爵士要么把他变成个男人,不然就把他杀掉。”
“这种做法太愚蠢了,”琼恩道。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整理思绪。
“记得我曾听鲁温师傅解释过他为什么要始终戴着颈链。”
伊蒙师傅伸出骨瘦如柴,满是皱纹的手指轻抚着他沉重的项圈。
“继续说。”
“他告诉我学士的颈链是用来提醒自己立下的誓言,”琼恩边回忆边说,“然后我追问他为什么每个环节都要用不同的金属,我说如果换成银链,搭配他的灰袍一定更出彩。
鲁温师傅笑着告诉我:颈链乃是随着学士的知识渐长而逐一打造。
不同的金属,代表不同领域的知识,黄金代表财务会计,白银象征救死扶伤,钢铁则是军事知识。
他说除此之外,颈链还有别的意义。
戴着颈链,可以随时提醒学士所服务的王国,对不对?
想想看,如果说贵族老爷是黄金,骑士是钢铁,但光这两个金属环无法连成一条颈链,你还需要白银、铁和铅,锡、红铜和青铜,以及其他金属,他们象征着农夫、工匠等等各行各业的人。
一条颈链需要各种金属,正如一个国家需要形形色色的人。”
伊蒙师傅微笑道:“所以呢?”
“守夜人也是如此,不然干吗区分游骑兵、事务官和工匠呢?
蓝道大人无法把山姆训练成战士,艾里沙爵士也不会有办法。
无论你多用力,也不能把锡打成铁,但这不代表锡就没用。
为什么不让山姆当个事务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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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特愤怒地绷着脸道:“我自己就是个事务官,你以为这是轻松差事,可以随便拿给胆小鬼做?
守夜人日子过得下去,全靠我们事务官打猎种田、养马养牛,还有捡柴烧饭。
你以为你穿的衣服是谁缝的?
补给品又是谁从南方运来的?
告诉你,通通是事务官。”
伊蒙师傅的反应比较温和。
“你这位朋友打猎技术如何?”
“他痛恨打猎。”
琼恩不得不承认。
“那他会犁田吗?”
学士问,“他能驾车开船吗?
会不会杀牛呢?”
“都不会。”
齐特阴险地笑道:“我见过像他这种软弱的小少爷被派去做事时是什么德行。
叫他们搅个奶油,就弄得皮破血流。
叫他们拿斧头劈柴,就把自己的脚给砍了。”
“我知道有件事山姆做得比谁都好。”
“是什么?”
伊蒙学士提问。
琼恩警觉地看看站在门边,面疮发红,满脸怒意的齐特。
“他可以帮您的忙,”他很快地说,“他懂算术,也会读书写字。
我知道齐特不识字,克莱达斯眼睛又不好。
山姆把他父亲的藏书都读遍了。
他跟乌鸦应该会处得来,动物似乎都很喜欢他,白灵一见他就对他很有好感。
除了打架,他能做的事很多。
守夜人军团需要每一种人,何苦不为什么就杀掉一个呢?
不如知人善任。”
伊蒙学士闭上眼睛,琼恩一时还担心他睡着,但最后他开了口:“琼恩·雪诺,鲁温学士把你**得很好。
看来你的心思和你的剑一样灵敏。”
“您的意思是……
?”
“我会仔细想想你的话,”学士语气坚定地告诉他,“现在嘛,我准备睡了。
齐特,送这位年轻弟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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