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把自己托付给这个酒鬼,实在太疯狂了,可如果我就此一走了之,机会还会有吗?
“你……
你准备怎么做?
你要怎么救我出去?”
唐托斯爵士抬起头,看着她。
“最难办的是如何带您出城堡。
一旦出了城,就能找船载您回家。
我得先凑够钱,然后打点相关事宜,如此而已。”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问,心中不敢抱任何希望。
“今天晚上?
不,好小姐,恐怕还不行。
我必须先找出一个带您出城的稳妥法子,并等待时机成熟。
这事不容易,也急不得。
他们连我也监视着呢。”
他紧张地舔舔嘴唇,“可不可以请您把刀子收起来?”
珊莎把刀子收进斗篷。
“请起,爵士先生。”
“谢谢您,我的好小姐。”
唐托斯爵士踉跄笨拙地起身,拂去膝上的泥土和落叶。
“令尊是全国上下最为正直的人,但我却坐视他被斩首示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可当乔佛里要杀我时,您,却为我挺身而出。
小姐,我从来不是什么英雄,绝对无法与莱安·雷德温或‘无畏的’巴利斯坦相提并论。
我没有赢得任何一场比武会,也没有立过战功……
但我确曾身为骑士,而您,让我终于明白了骑士的价值。
我的命虽然微贱,但它是您的了。”
唐托斯爵士伸手按住心树多瘤的树干,她看得出他正在发抖。
“我发誓,以令尊信奉的诸神为见证,我一定送您回家。”
他发誓了!
并且是在诸神面前立下的神圣誓言。
“那么……
爵士先生,我就把自己托付给您。
可是,我要怎么知道何时出发呢?
您还会送信给我吗?”
唐托斯爵士焦虑地四下张望。
“太冒险了。
只好请您常来这儿,常来神木林,找到机会就过来。
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别的地方都不行。
不管你我的房间、楼梯间、场子里,即使我们独处也一样。
红堡里的石墙都是长耳朵的,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放心说话。”
“只有这里,”珊莎说,“我记住了。”
“还有,假如旁人在场时,我表现得冷酷无情,或是对您冷嘲热讽,甚至根本无动于衷,孩子,请您千万见谅。
我有我扮演的角色,您也是一样。
只需一个闪失,我们两人的头就会如令尊一样挂上城墙。”
她点点头。
“我了解。”
“请您务必勇敢坚强……
还要耐心等待,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的,”她保证,“可……
请您……
请您尽快……
好吗?
我好害怕……”“我也一样。”
唐托斯爵士有气无力地微笑道,“现在,您该回去了,以免引人注意。”
“你不跟我一道走?”
“最好别让任何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珊莎点点头,往前迈了一步……
然后又紧张地转身,闭起眼睛,轻轻在他脸颊印上一吻。
“我的佛罗理安。”
她低声说,“诸神果真听见了我的祈祷。”
接着她便轻盈地经过临河走道,穿越小厨房和猪圈,愈加急促的脚步声被猪群的尖叫所掩盖。
回家,她想,回家,他要带我回家。
我的佛罗理安,他会保护我。
歌颂佛罗理安和琼琪的曲子向来是她的最爱。
相传佛罗理安长得也并不俊俏,只是没这么老。
她快步冲下螺旋梯,突然有个人从隐匿的门槛里蹒跚走出,珊莎一头撞进他怀中,失去重心,差点摔倒,好在一只戴铁套的手及时扣住她手腕,一个喑哑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小鸟,这楼梯可是又陡又高,难不成你想把我俩都害死?”
他的笑声好似在锯石头。
“说不定你真想。”
是猎狗!
“不,大人,请您原谅,我没有这个意思。”
珊莎赶忙移开视线,但太晚了,他已经看到了她的脸。
“请您不要这样,您把我弄痛了。”
她挣扎着想脱身。
“大半夜的,小乔的小小鸟干吗从楼梯上飞下来啊?”
见她不答,他便用力摇她。
“你上哪儿去了?”
“神——神——神木林,大人,”她不敢撒谎,“我去为我父亲祈……
祈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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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为国王陛下祈祷,祈祷他平安无恙。”
“你以为我喝醉了,就会相信这种话?”
他放开她的手,站在原地微微晃了晃身子,烧伤的恐怖面容印上明暗相间的条纹。
“我看你也差不多是个女人了……
脸、奶子,人也长高了,简直……
唉,可你还是小笨鸟一只,对不?
成天就只会唱他们教你的那些曲子……
怎么不唱首给我听啊?
唱啊,唱给我听,就唱那些骑士和淑女的歌。
你最喜欢骑士,对不?”
她被他吓坏了。
“大人,我只喜欢真——真正的骑士。”
“真正的骑士!”
他语带讥讽,“我不是骑士,也不是什么大人,我打了你,你才记得我的吧?”
克里冈晃了晃,险些跌倒。
“老天,”他咒道,“喝太多酒了。
小小鸟,你喜不喜欢喝酒啊?
真正来劲的酒?
男人只要一瓶酸酸的红酒,如血一般暗红的酒,就足够啦,哦,女人也一样。”
他摇头大笑,“瞧我醉得像条狗似的,真该死。
来吧,小小鸟,该回笼子了。
让我带你回去,代陛下确保你的安全。”
猎狗推了她一把,动作却意外的温柔,然后跟在她身后下楼梯。
走到楼梯底部,他已复归静默,仿佛全然忘记了她的存在。
快到梅葛楼时,她警觉地意识到把守吊桥的铁卫换成了柏洛斯·布劳恩爵士。
他戴着纯白高盔,听见他们的脚步,便僵硬地转过来。
珊莎连忙避开他的视线。
柏洛斯爵士是御林铁卫里最可怕的一位,人长得丑,脾气又火爆,天生双下巴,永远皱着眉。
“小妹妹,这家伙没什么好怕。”
猎狗伸手重重按住她肩头,“癞蛤蟆上画斑纹,照旧不是真老虎。”
柏洛斯爵士揭起面罩。
“爵士,您上哪——”“操你个爵士,柏洛斯。
当骑士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国王的狗,记得吧?”
“陛下刚才就在找他的狗。”
“他的狗喝酒去了。
今晚轮到你保护他,‘爵士先生’。
你和我的其他‘弟兄’。”
柏洛斯爵士转向珊莎。
“小姐,这么晚了,您为何不在房里?”
“我到神木林去为陛下祈祷平安。”
这次的谎言说得比较圆润,差不多就像真话。
“外面吵成这样,你还指望她睡得着?”
克里冈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城门口来了群笨蛋,”柏洛斯爵士确认,“有人管不住舌头,把为提瑞克准备婚宴的事传了出去,于是那帮人渣便觉得自己也该出席宴会。
陛下率兵出击,把他们赶跑了。”
“勇敢的小子。”
克里冈努努嘴。
等碰上我哥哥,再来看看他有多勇敢吧,珊莎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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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狗护送她走过吊桥,登上螺旋梯,途中她道:“你为什么听任别人叫你是狗,却偏不肯让人称呼你为骑士?”
“因为与骑士相比,我宁可做狗。
我爷爷是凯岩城的驯兽长,有一个秋天,泰陀斯大人碰上一头正追逐猎物的母狮。
那母狮也不管他妈的自己是兰尼斯特家的标志,一口咬死了他的坐骑,差点把大人也吞了。
幸亏我爷爷带着猎狗赶到,死了三条狗才把它赶跑,我爷爷还因此少了一条腿。
兰尼斯特赏给他一块领地、一座塔堡,并收他儿子为侍从。
我家的三黑狗旗正是代表被狮子咬死的那三条狗,背景则是秋天的黄草颜色。
猎狗会为人而死,却绝不会骗人,而且,它一定自始至终正眼看人。”
他托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指头把她夹得生痛。
“这些事,小小鸟可做不到,对不?
你看,我终究还是没有听到你的歌。”
“我……
我会唱一首佛罗理安与琼琪的歌。”
“佛罗理安和琼琪?
一个是蠢材,一个是婊子,饶了我吧。
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你唱歌给我听,管你愿不愿意。”
“我很乐意为您献唱。”
桑铎·克里冈嗤之以鼻。
“瞧瞧你,长得虽漂亮,却根本不会说谎。
你知道,狗是可以嗅出谎话的。
你好好瞧瞧这地方,再闻个仔细,他们全都是骗子……
而且每一个都比你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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