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股力量。
来者很高,背微驼,突出的蓝眼睛周围有许多皱纹。
他脖子上什么都没戴。
“你没有颈链。”
“它被没收了。
陛下,我名叫科本,是我医治了您弟弟的手伤。”
“哼,医治他的断肢吧。”
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随詹姆一起从赫伦堡回来。
“没错,我无法挽回詹姆爵士的手掌,但留下了他的胳膊,或许还救了他的命。
学城可以剥夺我的颈链,却不能剥夺我的知识。”
“好吧,你可以试试,”她决定,“不过如果让我失望,你所失去的就不止颈链了,我保证。
去把我父亲遗体上的弩箭清掉,并为他梳洗整理,以迎接静默姐妹。”
“遵命,太后陛下,”科本走到床边,突然停步,回头问,“我该拿这个女孩怎么办呢,陛下?”
“女孩?”
瑟曦根本忽略了还有第二具尸体。
她大步迈回床前,掀开染血的床单——“她”就在那里,赤身**,死寂冰凉、肤色粉红……
除了那张脸,那张脸就跟命丧婚宴时的小乔一样乌黑。
金手项链半埋入女孩喉头,紧紧缠绕,把皮肤都划破了。
见此光景,太后像只发怒的猫一样嘶叫开来,“她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在**发现了她,陛下,”短耳答道,“她是小恶魔的妓女。”
好像这就是她出现于此的原因。
我父亲大人与妓女毫无瓜葛,瑟曦心想,自我母亲死后,他没碰过女人。
她冷冷地扫了守卫们一眼。
“这不是……
泰温大人的父亲死后,他回到凯岩城发丧,发现……
发现了一个像这样的女人……
戴着他母亲的珠宝,穿着他母亲的裙服。
他立刻剥夺了她所有的东西,所有的羞耻。
整整半个月,她被驱赶在兰尼斯港的街巷中游行,向每一个路人忏悔自己乃是小偷和**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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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温·兰尼斯特大人就是这样对付妓女的。
他不会……
这女孩在此另有原因,不会是……”“或许大人是在审问她,刺探她主人的信息,”科本提出,“我听说国王陛下被谋杀当晚,珊莎·史塔克便失踪了。”
“是的。”
瑟曦立刻抓住这个结论,“当然,他是在审问她,这毋庸置疑。”
然而太后的眼神仿佛与提利昂**的目光交会,烂鼻子下,侏儒的嘴巴扭成畸形的、猴子似的嘲笑。
还有什么比赤身**更美妙的方式呢?
还有什么比让她张开大腿更直接的呢?
侏儒的低语在她耳边回**,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审问她的。
太后转身离开。
我不要再看到她。
顷刻间,她再也无法与这死去的女人待在同一个房间。
于是她推开科本,回到大厅。
奥斯蒙爵士把他的弟弟奥斯尼和奥斯佛利都带来了。
“首相卧室里有具女尸,”瑟曦吩咐三位凯特布莱克,“不准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是,夫人,”奥斯尼爵士脸上仍有轻微的抓伤,得自于提利昂的另一位妓女,“我们该拿她怎么办?”
“拿去喂狗,还是抱回**当纪念,与我无关。
反正她不存在。
记住,谁敢多嘴一个字,我就要他的舌头,明白吗?”
奥斯尼和奥斯佛利交换眼神。
“明白,陛下。”
于是她指引两人进门,看他们将女孩的尸身用她父亲染血的床单包裹起来。
雪伊,她叫雪伊。
她们俩最后一次谈话发生在比武审判的前夜,就在那天早上,微笑的多恩毒蛇当众提出挑战。
雪伊想要回提利昂给她的珠宝——瑟曦以前承诺过——还想要回城里的宅子,再要太后把某位骑士许配给她。
太后说得很明白,妓女什么也得不到,除非她说出珊莎·史塔克的下落。
“你是她的侍女,难道对她的去向一无所知吗?”
雪伊哭着跑走了。
奥斯佛利将尸体扛到肩上。
“项链别弄丢了,”瑟曦吩咐,“千万注意,别擦着上面的金子。”
奥斯佛利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回来,不能走正门,”她指向密道,“这条路,往地下走。”
奥斯佛利爵士正单膝跪下,准备钻进去,里面的光亮却骤然增长,同时传来声音。
詹姆像个老妇人似的弯腰驼背冒出来,踢了踢靴子,抖开泰温大人毕生最后一次炉火的灰烬。
“别挡道。”
他对凯特布莱克们说。
瑟曦赶紧奔过去。
“你找到他们了吗?
找到杀手了吗?
他们有多少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团伙阴谋,单单一个人不可能杀掉她父亲。
孪生弟弟形容憔悴,“楼梯底部有个房间,六条通道在那里交会,每条皆被铁门封锁,门上还有铁链缠绕,得有钥匙才能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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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卧室,“犯人也许仍在墙壁之中徘徊。
首相塔内部是个深邃而幽暗的迷宫。”
她仿佛看见提利昂变成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墙壁之中爬出来。
不,这真愚蠢,侏儒被关在黑牢里。
“召工匠进来,把整座塔掀个底朝天。
我要找到他们!
管他们是谁,我要他们偿命。”
詹姆拥抱了她,用那只完好的手抚摩她的后背。
他的呼吸里都是烟尘的味道,然而朝阳映照在他的头发上,发出金色的辉光。
此刻,她只想捧起他的脸,好好亲吻。
待会儿,她告诉自己,待会儿他自然会来找我,以寻求慰藉。
“我们是父亲的继承人,詹姆,”她低语道,“我们得担起他留下来的担子。
你代替父亲做国王之手吧,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其中的必要性。
托曼需要你……”他推开她,把断肢举到她面前。
“哈,一个没有手的人怎能做国王之手呢?
姐姐,别开玩笑了,我是不适合统治的。”
他们的叔叔听见了詹姆的回绝,科本,还有正把尸体拖进壁炉中的凯特布莱克们也听见了,就连守卫们都听见了:普肯斯、霍克、马腿、短耳……
到今天晚上,全城都会知道。
瑟曦只觉红晕爬上脸颊。
“统治?
我才不要你统治。
我儿子成年之前,王国由我统治。”
“我不知该为谁遗憾,”弟弟轻飘飘道,“为托曼呢,还是为七大王国?”
她给了他一巴掌。
詹姆如灵猫般举手格挡……
可惜这只猫是只三脚猫。
他脸上留下了红红的掌印。
叔叔听见声音站起来,“这是你们父亲去世的地方,要吵的话,到外面去吵。”
詹姆歉然低头:“请原谅我们,叔叔,我姐姐过于悲伤,难以自禁。”
听他这样说,瑟曦几乎又给他一巴掌。
我疯了才想让他当首相。
算了吧,干脆把这职位废掉,有哪位首相给她带来过喜乐呢?
琼恩·艾林让劳勃·拜拉席恩上了她的床,临死前还四处打探她和詹姆的秘密;艾德·史塔克接过了艾林的枪,他的行动迫使瑟曦痛下杀手,摆脱劳勃,以腾出力量,对付其两个难缠的弟弟;提利昂把弥赛菈卖到多恩,把她的一个儿子挟为人质,又谋杀了她的另一个儿子;而泰温大人在君临的日子……
下一任首相必须是乖乖听话的首相,她向自己保证。
凯冯爵士或能胜任,叔叔他不知疲倦、做事精明,又服从调遣,她可以依靠他,就像父亲那样。
手掌怎能和大脑争吵呢?
手掌应该服从命令。
此外,她要统治王国,确实需要更多人帮助。
派席尔只是个颤巍巍的马屁精,詹姆失去了用剑的右手后便失去了勇气,而梅斯·提利尔及其爪牙雷德温与罗宛都不能信任——她肯定,造成今天的混乱局面他们都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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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利尔大人很清楚只要泰温·兰尼斯特活着,他就无法主导七大王国。
我得小心对付他。
都城内全是他的人马,他甚至将自己的儿子安插进了御林铁卫,还准备教女儿上托曼的床。
想起父亲让托曼与玛格丽·提利尔订婚一事,她至今仍感到怒火中烧。
那女孩年纪是我儿子的两倍,而且做了两次寡妇。
梅斯·提利尔坚称自己的女儿还是处子之身,瑟曦可不相信。
乔佛里固然在完婚之前就被谋杀,可蓝礼……
他是个喜欢“甜酒”的男人,但你若送上一罐啤酒,他也会欣然一饮而尽。
她决定命瓦里斯大人去查个清楚。
……
瓦里斯!
她突然停止踱步。
她已经忘了瓦里斯。
太监应该在这里才对。
他从来都是以最快速度出现在事发现场。
红堡之内,大小事件,统统逃不过瓦里斯的眼线。
詹姆在,凯冯叔叔也在,派席尔来了又去,瓦里斯却……
一股寒气蹿上背脊。
他是同谋犯。
他害怕父亲要他的脑袋,所以先发制人。
泰温对情报大臣从来没有一丝好感,而假如说谁通晓城内密道,非八爪蜘蛛莫属。
他一定和史坦尼斯大人达成了协议。
他们曾在劳勃的御前会议里共事,互相了解……
瑟曦大步迎向卧室门口的马林·特兰爵士。
“特兰,把瓦里斯大人找来。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不伤着他身体就行。”
“遵命,陛下。”
这名御林铁卫刚离开,另一名御林铁卫匆匆返回。
柏洛斯·布劳恩爵士一路奔上楼梯,此刻面庞红彤彤的,上气不接下气。
“跑了,”看见太后,他喘着气禀报,同时单膝跪下,“小恶魔……
他的牢门被打开,陛下……
他不见了……”噩梦成真。
“我明明下了死命令,”她说,“我要求不分昼夜、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布劳恩的胸膛起起伏伏,“有位狱卒也同时失踪。
他名叫罗根。
其他两位狱卒则睡着了。”
她拼命压抑,才没尖叫出声。
“你没把他们吵醒吧,柏洛斯爵士。
不,不用打搅,让他们睡!”
“让他们睡?”
铁卫抬起多肉的下巴,脸上写满迷惑。
“是,陛下。
让他们再睡——”“永远,我要他们永远沉睡,爵士。
守卫竟敢在值勤期间打瞌睡!”
他就在墙壁之中,像杀害母亲、杀害小乔那样杀害了父亲,他很快就会来杀我,太后很清楚,这正是那老巫婆在昏暗的帐篷中所作的预言。
我嘲笑她,可她确实拥有力量。
一滴鲜血,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毁灭。
瑟曦的双腿软得像水,柏洛斯爵士伸手来扶,却被她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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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眼中,他也很可能是提利昂的人。
“滚,”她吼道,“滚!”
她跌跌撞撞地向椅子走去。
“陛下,”布劳恩建议,“我给您端杯水来好吗?”
水?
我要的是血,不是水。
我要提利昂的血,Valonqar的血。
火炬在面前摇曳不定,瑟曦闭上眼睛,看到侏儒正在嘲笑她。
不,她心想,不,我本来已经摆脱了你。
然而他的指头锁住她的脖子,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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