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出不去,你能把我藏在裙子里面吗?
那样的话,我会非常感激你的,说不定还会娶你当老婆哟。
反正娶过两个,娶第三个又何妨?
至于我们的新房嘛……”他朝她摆出缺了半个鼻子的侏儒所能摆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我有个外甥女住在阳戟城,我没告诉你吗?
等我跟她在多恩领重逢后,我可以搞出好些乱子来。
让外甥女和外甥打架,这不是很好玩吗?”
洗衣妇晾起伊利里欧的外套,那外套大得可以作风帆。
“你说得对,我真是满肚子坏水,应该去长城好好反省。
加入守夜人军团,所有的罪恶就被洗清了,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可惜啊,亲爱的,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分手了。
守夜人弟兄不准讨老婆,夜里没有长雀斑的好老婆帮着暖床,陪伴你的只有寒风、咸鱼和馊啤酒。
夫人,你觉得我穿上黑衣会不会显得高大些啊?”
他又倒了一杯酒。
“说说你的意见吧。
去北方还是南方?
是忏悔昔日的罪过还是制造新的分歧?”
洗衣妇人看了他最后一眼,捡起篮子,自己走了。
我天生没有讨老婆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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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利昂心想。
酒壶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要不要回酒窖里灌满呢?
然而烈酒已经让他头脑发晕,下酒窖的台阶又是很陡的。
“妓女上哪儿去了啊?”
他询问晾衣绳上飘摇的衣服。
之前他忘了询问洗衣妇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不是暗示你是妓女啊,亲爱的,我只想弄清楚答案。
从父亲那里他得到了一个回答。
“妓女还能上哪儿去?”
泰温公爵这样说。
可是她爱我。
她是农夫之女,可是她爱我,还嫁给了我,她信任我。
空酒壶从他手中松脱,滚到院子的另一头。
提利昂站起来,去拾那酒壶。
当他矮下身子时,看到一个破裂的瓦片中长出了几朵蘑菇。
那些蘑菇看似很白,菇伞下却有暗如凝血的斑点。
侏儒拔了一根来嗅。
这菇美味,他心想,却带有剧毒。
蘑菇一共七朵。
七这个神圣的数字或许暗示着什么。
于是他把它们全拔了下来,再从晾衣服的地方偷了个手套来包好,塞进裤兜里。
这番折腾让他又一阵头晕,他只能爬回石凳边,蜷起来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卧室,倒在那张天鹅绒的软**。
一位金发女郎摇着他的肩膀。
“大人,”她说,“您的洗澡水准备好了。
伊利里欧总督要您在一小时之内准备好,与他共进晚餐。”
提利昂从枕头堆里伸出脑袋,双手支着头。
“是我在做梦呢,还是你真的说的通用语?”
“我会说通用语,大人,我是被买来取悦国王的。”
她年轻漂亮,身材苗条,生了一对蓝眼睛。
“你肯定干得不错,亲爱的。
请给我倒一杯酒。”
她为他倒了一杯。
“伊利里欧总督派我来为您搓背、暖床。
我叫——”“——你叫什么与我无关。
你知道妓女上哪儿去了吗?”
她脸红了。
“妓女当然是去赚钱了。”
“或是去赚宝石、衣服、城堡。
可她们究竟会上哪儿去呢?”
女郎给弄糊涂了。
“这是个谜语吗,大人?
我猜谜语不在行。
您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吗?”
不能,他想,况且我自己也讨厌谜语。
“我什么也不想跟你说,你也什么都不要问。”
你全身上下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你两腿间的部位,他几乎把这话说出口。
话堵在舌头上,但他没有张嘴。
她不是雪伊,侏儒告诫自己,她只是一个自以为在跟我玩猜谜游戏的小傻瓜。
说实话,连她的下体也不怎么吸引人。
得了,我真是病得不轻。
“不是说洗澡水准备好了吗?
我们可不能让伟大的奶酪贩子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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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时,女郎替他洗脚、搓背、梳头,还把好闻的油膏搽到他的小腿处,以减轻他的酸痛。
之后她为他再一次穿上小孩的衣服:一件有些发霉的深紫色马裤,一件装饰了金边的蓝天鹅绒上衣。
“晚餐后大人还需要我吗?”
替他系鞋带时她问。
“不用,我跟女人两清了。”
我跟妓女两清了。
郁闷的是,女郎误解了他的拒绝,“如果大人喜欢男孩,我可以替您安排一个。”
大人想要他的老婆。
大人想要一个叫泰莎的女孩。
“除非他知道妓女上哪儿去了。”
女郎抿紧嘴唇。
她鄙视我,他意识到,但绝不可能有我自我鄙视的程度深。
提利昂·兰尼斯特心知肚明,他干过的绝大多数女人都极为鄙视他这副尊容,但好歹那些人装得脉脉含情。
一点真诚的厌恶好比宿醉后的苦酒,对人有好处。
“我想我改主意了。”
他告诉她,“在**等我。
如果可以的话,别穿衣服,估计到时候我会醉得解不开你的衣服。
把嘴闭上、腿分开,咱们共度良宵。”
他****地看了她一眼,想吓吓她,她表现出来的却只有反感。
谁怕侏儒呢?
即便他十字弓在手,泰温大人也毫不惧怕。
“被干的时候你会浪叫吗?”
他问他的床奴。
“如果大人高兴的话。”
“勒死你大人才高兴。
我就是这么处置上一个妓女的。
你以为你的主人在乎你的死活?
当然不。
你这路货色,他有上百个,但他只有一个我。”
这回当他咧嘴笑时,他看到了她的恐惧。
伊利里欧斜躺在加垫沙发上,大把大把地从一个木碗里抓小辣椒和珍珠洋葱吃。
他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肥脸上的猪眼睛一闪一闪的。
他手上的戒指熠熠发光,其中有玛瑙、猫眼石、老虎眼、碧玺、红宝石、紫水晶、蓝宝石、绿宝石、黑玉、翡翠,还有一颗巨大的黑钻石及一颗巨大的绿珍珠。
光这些戒指就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提利昂饶有兴味地想,只要拿把切肉刀把它们割下来。
“坐啊,我的小友。”
伊利里欧挥手示意。
侏儒坐进椅子里。
这把加垫“王座”对他来说实在大得过分,乃是用来摆总督那张肥屁股的,为防万一,椅子脚还特别加厚加固过。
提利昂·兰尼斯特可说一辈子活在巨人的世界里,而伊利里欧·摩帕提斯的豪宅将这种不适感提升到了荒诞的程度。
我就像长毛象巢穴里的老鼠,他心想,万幸这头长毛象有个酒窖。
想到酒窖,他又渴了,于是开口要酒。
“我送来的女孩你喜欢吗?”
伊利里欧问。
“要女孩的话我自己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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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做得不好……”“她完全尽职尽责。”
“我想也是。
她是在里斯受训的,里斯人把**上升到了艺术高度。
我招待过的那位国王对她非常满意。”
“我是个弑君者,你没听说吗?”
提利昂坏笑着喝了口酒,“我不要国王的残汤剩羹。”
“如你所愿。
我们用餐吧。”
伊利里欧拍了拍手,仆人们便把菜端上。
先上螃蟹扁鲨汤和鸡蛋酸橙冷汤,接着端来蜂蜜鹌鹑、烤羊排、红酒泡鹅肝、黄油萝卜和乳猪。
提利昂看到丰盛的食物就想吐,但出于礼貌,还是决定象征性地尝一匙汤——谁知这一匙就让他着了道。
看来,那两个厨娘虽然又老又肥,活干得着实不赖。
即便在宫里,也没尝到如此美味。
他一边吮着鹌鹑骨头,一边问起伊利里欧早上的会议。
胖子耸耸肩。
“还不净是东方的麻烦事。
阿斯塔波和弥林相继陷落,两个都是世界创立之初就存在的吉斯奴隶城市。”
乳猪切得很精致。
伊利里欧拿起一块烤得香脆的猪肉,蘸了李子酱,送到嘴边大快朵颐。
“奴隶湾离潘托斯十万八千里。”
提利昂用匕首插起一块鹅肝。
据说弑亲者会受到八方诸神的诅咒,他打趣地想,我还挺享受地狱的生活嘛。
“确实如此,”伊利里欧表示同意,“不过世界本是一张巨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酒?”
胖子大嚼特嚼一块辣椒,“哦,来点更妙的。”
他再次拍了拍手。
仆人端上一个盖住的盘子,放到提利昂面前,伊利里欧倾身越过桌子拿掉盘盖。
“是蘑菇,”总督就着四溢的香气宣布,“大蒜煮的,淋上黄油,味道鲜美无比。
尝一朵吧,朋友,哦,尝一朵就会停不住。”
提利昂已把一朵肥大的黑蘑菇送到嘴边,一听此话忽然停住。
“还是您先请,大人。”
他把盘子朝主人推回去。
“不,不,”伊利里欧总督又把盘子推回来。
那一刹那,满身肥肉的奶酪贩子似乎变成了个淘气孩子。
“你先请。
我坚持这点,因为这是厨子专门为你烹制的。”
“是吗?”
他想起了厨子,想起她手上的面粉和高耸**上的暗蓝色血管,“她真好心,可……
不用了。”
提利昂把手中蘑菇扔回黄油蘸料里。
“你多心啦,”伊利里欧透过黄色八字胡笑道。
提利昂猜测这胖子大概每天早上都给胡须上油,好让胡须时刻金光闪闪,“据我耳闻,你可不是胆小鬼啊!”
“在七大王国,宴会上主人毒死宾客是滔天大罪。”
“在这也一样。”
伊利里欧·摩帕提斯拿起酒杯,“不过,如果宾客一心求死,主人家有义务满足他的一切需求,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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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吮了一口酒。
“不到半年前,奥德罗总督就是被蘑菇毒死的,听说他走得并不痛苦,不过是肚子绞痛,两眼刺痛,然后就没了。
吃几块鲜美的蘑菇总比砍头舒服,是不是?
反正都是死,何不就着大蒜和黄油,非要尝到鲜血的味道呢?”
侏儒盯着面前的盘子。
大蒜和黄油的香味让他垂涎欲滴。
即便知道这些蘑菇意味着什么,一部分他也很想吞下去。
他没有勇敢到坦然承受钢刀的地步,但咬几口蘑菇并不太难。
这个想法令他不寒而栗。
“你看错我了。”
他听见自己说。
“是吗?
我表示怀疑。
如果你宁愿被酒淹死,只需开口,我也能安排。
一杯一杯地灌是对时间和美酒的浪费。”
“你看错我了,”提利昂提高声调重复。
黄油蘑菇正在灯光下闪烁,黑黝黝的十分诱人。
“告诉你,我不想死。
我还有……”他不确定该说什么。
我还有什么?
还有半辈子好活?
还有事情要做?
还要养孩子、治理领地、爱护老婆?
“你现在一无所有,”伊利里欧总督接口,“但我们携手,可以改变一切。”
他从黄油里拣出一朵蘑菇,张嘴就咬。
“确实美味。”
“蘑菇没毒。”
提利昂有被捉弄的感觉。
“当然没有。
我为什么要害你呢?”
伊利里欧总督又吃了一朵,“你和我,咱们应该多点信任,是不是?
来吧,吃。”
他又拍了拍手。
“前路是艰辛而又光明的,我的小友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仆人端来填满无花果的苍鹭、杏仁奶浇小牛排、奶油鲱鱼、糖霜洋葱、味道呛口的奶酪,几盘蜗牛、甜面包以及带羽毛的黑天鹅。
在这些食物里,提利昂没碰天鹅——这让他想起与老姐共进的晚餐——享用了苍鹭与鲱鱼,以及几片糖霜洋葱。
仆人频频为他斟满空酒杯。
“就如此身量而言,你喝得可不少。”
“弑亲是枯燥活儿,会让人口渴嘛。”
胖子的眼神如他戒指上的宝石一样闪烁不定。
“我看在你们维斯特洛,许多人认为泰温公爵之死是个好开始呢。”
“他们最好别让我老姐听见,否则就要掉舌头。”
侏儒把一块面包撕成两半,“而您呢,也最好别在我耳边说我家族的坏话,总督大人。
不管弑亲与否,我都是头狮子。”
这话似乎大大地逗乐了奶酪贩子。
他一掌拍在肉乎乎的大腿上。
“你们维斯特洛人就是怪,用丝线往衣服上缝只猛兽,就把自己当成狮子啊龙啊老鹰什么的。
你想当狮子吗,我的小友?
亲王的百兽园里狮子多的是,你愿意跟它们共享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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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王国的诸侯确实就各自的纹章有各种夸张的比喻,这点提利昂不得不承认。
“很好,”他妥协道,“兰尼斯特不等于狮子。
但我仍是我父亲的儿子,而找詹姆和瑟曦算账是我自己的事。”
“真是奇怪,你还关心你那美丽的姐姐,”伊利里欧边吃蜗牛边说,“知道吗?
太后陛下承诺无论出身贵贱,只要献上你的人头,就可获封为领主哪。”
这不出提利昂所料。
“如果你打算去领赏,记得加上她为你分开双腿这一条。
我身上最好的部分交换她身上最好的部分,这才叫做公平交易。”
“我宁可要等于我体重的金子。”
奶酪贩子放声狂笑,提利昂真担心他会突然笑破肚皮,“是啊,全凯岩城的金子,有何不可?”
“我可以把金子都送你,”侏儒承诺,一边庆幸自己没被淹死在一堆半消化的鳗鱼和糖果中,“但凯岩城属于我。”
“就是这样。”
总督遮住嘴巴,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你觉得史坦尼斯国王会把城堡给你吗?
听说他是个对律法一丝不苟的人。
既然你哥哥披上了白袍,那么按照维斯特洛无论哪里的法律,你都是凯岩城的继承人了。”
“史坦尼斯或许会把凯岩城判给我,”提利昂承认,“但为了弑君和弑亲的小小罪过,他还会额外削了我的脑袋,而我现在已经够矮了。
怎么,你觉得我会投靠史坦尼斯大人?”
“你不是说想去长城吗?”
“史坦尼斯在长城?”
提利昂揉了揉鼻子,“七层地狱,史坦尼斯去长城做什么?”
“去过冬吧,谁知道咧?
瞧,暖和的多恩他不去,你说这是为什么?”
提利昂方才意识到那个雀斑洗衣妇绝不简单,她根本就是通晓通用语。
“我的外甥女弥赛菈碰巧人在多恩,我有心立她做女王啊。”
仆人送上两碗甜奶油调制的黑樱桃,伊利里欧笑道:“这个可怜孩子犯了什么错,你非害死她不可?”
“怎么,谁也没规定弑亲者得把亲人斩尽杀绝吧?”
提利昂用受伤的语调声明,“我是要拥她作女王,不是要害她。”
奶酪贩子舀了一勺樱桃。
“瓦兰提斯的钱币一面是王冠一面是死神,作为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为她戴上王冠等于要她的命。
多恩人或许会为弥赛菈起事,但单靠多恩领的力量是不够的。
如果你像我朋友宣称的那样聪明,你应该明白这点。”
提利昂开始用崭新的眼光打量对面的胖子。
他两方面的判断都正确:一、为她戴上王冠等于要她的命;二、我对此心知肚明。
“虽是徒劳也得做,哪怕只为了让我老姐流下悔恨的泪水。”
伊利里欧总督用肥手擦了擦唇上的甜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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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凯岩城的路既不途经多恩,也不用穿越长城,但这条路确实存在。”
“我是被公开判罪的叛徒,弑君者和弑亲者。”
这场关于路的谈话开始让他不耐烦了。
他以为这是游戏吗?
“一个国王判的罪,可以由另一个国王取消。
我的朋友,潘托斯的元首乃是一位亲王殿下,舞会与晚宴上他高高在上,他还坐着象牙和黄金的轿子巡游城市。
三位传令官为他开路,分别擎着象征贸易的黄金天秤、象征战争的钢铁长剑和象征法律的白银长鞭。
每年元旦,他还要为代表大地和代表海洋的仕女**。”
伊利里欧倾身过来,手肘撑着桌子。
“但一旦歉收或战败,我们就会割了他的喉咙来平息诸神的怒气,并从大约四十个显贵家族中选出新的亲王。”
“记得提醒我千万别作潘托斯亲王。”
“你们的七大王国又有什么区别?
今天的维斯特洛战乱不休,不消说正义、信仰……
很快连充饥的食物都无从谈起。
食不果腹、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正渴望着救世主出现。”
“他们渴望归渴望,如果到头来只能找史坦尼斯——”“不是史坦尼斯,也不是弥赛菈,”满嘴黄牙笑得更灿烂了,“另有其人。
此人比托曼更强壮,比史坦尼斯更温和,比弥赛菈这小女生更加名正言顺。
这将是漂洋过海为流血的维斯特洛疗伤治病的伟大救世主。”
“说得漂亮,”提利昂不为所动,“但言语就像风。
这该死的救世主究竟是谁?”
“她是真龙血脉,”奶酪贩子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一条三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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