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快停下。
乔拉爵士翻了个身,现在提利昂只能看见他宽阔、健壮、多毛的后背。
就算我能挣脱镣铐,还得爬到他身上去够剑带。
或许把匕首抽出来就行……
何不直接拿钥匙开门走人呢?
悄悄下楼,穿过大堂……
不过之后去哪儿?
我身无长物,无亲无故,甚至连本地话也不会说。
疲惫终于压倒了疼痛,提利昂陷入了时断时续的睡眠中,但他的腿隔不多久就会剧烈抽筋,让他尖叫着醒来,瑟瑟发抖。
当黎明的晨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时,他每块肌肉都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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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兰尼斯特金狮的颜色。
楼下的鱼贩子们开始叫卖渔获,镶铁皮的轮子压过鹅卵石路隆隆作响。
乔拉·莫尔蒙俯视着他:“若我把你取下来,你会乖乖听话吗?”
“不叫我跳舞就成,双腿麻木可没法跳,非栽跟斗不可。
除此之外,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我以兰尼斯特的荣誉保证。”
“兰尼斯特没有荣誉。”
乔拉爵士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从铁环上解下他。
提利昂虚弱地走了两步便摔倒在地,手上血液终于恢复流通。
他眼中含泪,咬到了嘴唇。
“不管去哪里,你都只能滚着我去了。”
大个子骑士抓起他手腕间的铁链,把他提了出去。
商人之屋的大堂四周全是阴暗的壁龛和凹室,中央则是宽敞的砂岩石板庭院。
庭院的石板缝隙间生了绿苔和紫苔,石板上搭着花纹繁复的花架,架上缠绕着藤蔓植物。
奴隶女孩们端着一壶壶麦酒、葡萄酒和某种有薄荷气味的绿色冷饮,在光影间穿梭。
现在这个时刻,二十张桌子里才有一张坐了人。
有张桌边坐了个侏儒。
此人的粉脸颊打理得很干净,有一头栗色乱发、一对浓眉和一只塌鼻子。
他坐在高脚凳上,手拿木勺,红肿的眼睛呆望着一碗紫色的粥。
丑陋的小杂种,提利昂心想。
侏儒注意到他的目光,抬头看向他。
木勺悄然滑落。
“他发现我了。”
提利昂提醒莫尔蒙。
“那又怎样?”
“他发现我了,他知道我是谁。”
“我是不是该把你塞进口袋,不让别人看见呢?”
骑士碰碰剑柄,“他敢打歪主意,得先问问我的剑愿不愿意。”
你的意思是,敢抓我就纳命来,提利昂心想,他只是个侏儒,碰上你这样的大个子自是束手无策。
乔拉爵士在僻静的角落找了张桌子,点上食物和酒。
他们的早餐是温软的切片面包、粉红色鱼子、蜂蜜香肠和炸蝗虫,就着苦中带甘的黑啤酒冲下肚。
提利昂狼吞虎咽。
“今早上你胃口不错。”
骑士评论。
“没办法,听说地狱里的饭菜特难下咽。”
提利昂朝旅馆大门瞥了一眼——有人刚好进门。
此人高大驼背,尖胡子染成斑驳的紫色。
是个泰洛西商人。
带开的大门外传来海鸥的尖叫、妇人的嬉笑和鱼贩的叫卖声,有一刹那,提利昂以为自己看见了伊利里欧·摩帕提斯,结果不过是另一头白色矮象罢了。
莫尔蒙把鱼子涂到面包上,咬了一口。
“你在等人?”
提利昂耸肩。
“世事难料,谁知道下一个进门的是谁?
可能是我的真爱,或是我老爹的鬼魂,再或是只鸭子。”
他把蝗虫塞进嘴,嚼得吱嘎作响,“这虫子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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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这里的话题全是维斯特洛,说有个流亡王公雇了黄金团去夺回领地。
现今瓦兰提斯一半的船长都涌到上游的维隆瑟斯镇揽生意去了。”
提利昂刚吞下第二只蝗虫,听了这话差点噎着。
他是在嘲讽我吗?
他知道格里芬和伊耿的底细么?
“真差劲,”侏儒说,“我还指望雇黄金团去夺回凯岩城呢。”
这是格里芬有意为之?
散播假消息?
又莫非……
莫非那俊俏的小王子终究受了怂恿!
鼓动手下向西而不向东,放弃与丹妮莉丝女王和亲?
放弃了魔龙……
格里芬能答应吗?
“我也想雇你,爵士先生。
家父的爵位按律法应属于我。
你现在就抽出剑,向我宣誓效忠吧,等我夺回凯岩城,我保证用金子淹没你。”
“我见过被金子淹没的人,那景象恐怖极了。
你要我抽出剑,只可能插进你肚子。”
“不失为舒泰肠胃的好方法,”提利昂说,“家父对此最清楚。”
他拿起酒杯,浅饮一口,以掩饰脸上表情。
此事很可能是格里芬之计,用于放松瓦兰提斯人的警惕。
莫非格里芬打着回国的幌子,待人马上船之后在海上动手劫船?
此计甚妙,黄金团有一万名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战士。
不过黄金团没有水手,格里芬得在每个船员脖子上架把刀才行,等到了奴隶湾打起海战这就麻烦了。
奴隶女孩回到桌边。
“尊贵的爵士先生,寡妇下一位就见您。
您带礼物了吗?”
“我带了,谢谢。”
乔拉爵士往女孩手里塞了枚硬币,遣她走了。
提利昂皱起眉头。
“寡妇是谁?”
“水边寡妇。
住洛恩河东岸的人至今还在背地里说她是瓦加罗的婊子。”
侏儒更糊涂了。
“瓦加罗又是何方神……”“他是个象党,曾七次当选为执政官,富得流油,尤其在水边有权有势。
其他人造船出海,他造的是码头和仓库,充当货物经纪人、钱币兑换商和海上保险代理。
他也买卖奴隶,然而到头来却爱上了一位在渊凯习得七种春啼之术的床奴。
这是桩大丑闻……
他居然还给了她自由,并正式娶她为妻。
在他死后,这女人把他的事业发扬光大,但身为被解放的奴隶,她没资格住在黑墙之内,所以被迫卖掉瓦加罗的豪宅,搬到了商人之屋——那是三十二年前的事了,从那天起她一直居住在这里。
现在,她就在你身后的庭院,坐在她的例桌后面见客。
不,不要急,有个人和她在一起,一会儿才轮到我们。”
“这老巫婆会帮你忙?”
乔拉站起身。
“走着瞧吧。
那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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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利昂跳下椅子,铁链哗啦作响。
事情也许有转机。
老妇人像狐狸一样坐着,眼中隐约透出凶光。
她的白发如此稀疏,能透过去看见下面的粉色头皮,她一只眼底的泪珠刺青虽然被刀子刮去,但还是留下了疤痕。
早餐的残渣散在桌子上——沙丁鱼头、橄榄核、面包渣。
提利昂注意到所谓她的“例桌”:后背是坚实的石椅,旁边有个绿叶覆盖的凹室用作进出口。
坐在这里,旅馆门口的动向一览无遗,而由于阴影的关系,别人几乎看不见她。
看见提利昂,老妇人笑起来。
“一个侏儒,”她的喉音很轻,却有些阴险的意味。
她的通用语只带有极微弱的口音,“近来瓦兰提斯的侏儒还真多。
这个也会变戏法吗?”
当然会,提利昂想说,请给我一把十字弓,让我展示拿手好戏。
“他不会。”
乔拉爵士回答。
“真遗憾。
老身从前有只猴子,什么聪明把戏都能变,你的侏儒让老身想起了它。
他是礼物吗?”
“不是,我给你带了这个。”
乔拉爵士取出皮手套,用力地甩到桌上其他礼物中间。
寡妇今早上截至目前共收到一只银制高脚杯,一把装饰华丽、薄得透明的翡翠花扇和一柄刻有符文的上古青铜匕首。
跟这些宝贝相比,皮手套显得廉价而俗套。
“为了老身这双可怜的、皱巴巴的手,你真贴心。”
但寡妇没有去拿手套的意思。
“我是在长桥上买的。”
“长桥上什么都能买。
手套、奴隶、猴子,什么都能。”
岁月压弯了老妇人的背,但她的黑眼睛依旧十分锐利,“请告诉老身,你需要什么?”
“我们要赶去弥林。”
这个词,颠覆了提利昂·兰尼斯特的世界。
这个词,弥林,难道是幻听?
这个词,弥林,他说的是弥林,他要带我去弥林。
弥林意味着生机,至少是生存的希望。
“为何来找老身?”
寡妇问,“我没有船。”
“许多船长欠了你的情。”
他说带我去见陛下。
哪个陛下?
显然不是把我卖给瑟曦。
那他是带我去找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了,所以才没一剑砍我脑袋。
天哪,我们要去东方,而被我怂恿的格里芬和小王子却急着西征,与我失之交臂。
噢,这就叫计划跟不上变化吧。
我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要迈进魔龙的喉咙。
提利昂再也忍耐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你的侏儒不老实,”寡妇评论,“老身的侏儒会很安静,不然就把他嘴巴堵上。”
提利昂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弥林!
水边寡妇决定先不理他。
“我们来点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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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随后奴隶女孩为她和乔拉爵士各拿来一个绿色玻璃杯,并斟满酒。
一束晨光射进,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提利昂也很渴,但没人给他杯子。
只见寡妇呷了一小口葡萄酒,在嘴里漱了漱方才咽下,“传到老身这双老耳朵里的说法,其他流亡者都是往西赶,那些欠了老身人情债的船长们这会儿都忙不迭地跑去赚黄金团的金子咧。
咱们高贵的执政官们甚至决定——连老迈的多法斯也表示同意——派出十几艘战船,随行护送他们直到石阶列岛。
多么光辉灿烂的冒险事业啊,但你却说自己要去东方,爵士。”
“我的事业在东方。”
“什么事业呢?
让老身猜一猜。
肯定不是奴隶生意,银女王禁止买卖奴隶。
她还关闭了竞技场,所以你不可能去卖艺。
一个维斯特洛骑士还能去弥林干啥?
搬砖头?
卖橄榄?
还是与龙有关?
啊哈,老身猜对了没有?”
老妇人露出阴森森的笑容,“老身听说那银女王用婴儿的肉来喂龙,用处女的热血洗澡,还每晚换一个情人。”
乔拉爵士抿紧嘴唇。
“夫人,渊凯人嘴里尽是谎言,切不可听信诽谤。”
“老身不是什么夫人,但瓦加罗的婊子也懂得明辨真伪,对不对?
……
龙女王的敌人一长串啊……
渊凯、新吉斯、脱罗斯、魁尔斯……
啊呀,很快还要加上瓦兰提斯。
你要去弥林?
何不再等等呢,爵士?
城里很快就要募集大量佣兵,把战船装满了才好东渡去推翻银女王。
虎党正摩拳擦掌、亮出爪子,而若关系到根本利益,象党也不是吃素的。
马拉乔渴望荣耀,奈西索的财富主要来源于奴隶贸易,等艾利奥斯、帕拉奇罗或贝里西奥中的任何一位被选为执政官,瓦兰提斯舰队就会顺理成章地启程出发。”
乔拉爵士皱起眉头。
“如果多法斯能连任……”“你还不如从坟墓中召回瓦加罗呢,可惜老身那可爱的夫君已过世了三十年。”
身后有个水手正大叫大嚷:“这玩意是麦酒吗?
去他娘的,比猴子尿还难喝。”
“但你还是得喝。”
另一个声音回应。
提利昂扭头看去,满心希望现身的是达克与哈尔顿,结果看见两个陌生人……
还有早上那位侏儒,正站在几尺外恶狠狠地瞪着他。
不知怎的,他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寡妇优雅地浅饮一口酒。
“其实象党创始人多为女性,”她不紧不慢地说,“是女人搞垮虎党、结束长年征战。
凭借这份丰功伟绩,特兰拉娜后来四次当选为执政官,可惜那是三百年前的往事,此后虽不时有女人参选,但瓦兰提斯再没有女性担任执政官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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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那些参选的女士个个出身高贵,居住在黑墙背后的古老宫殿里,哪像老身这般狼狈。
旧贵族会确保他们的子孙或走狗当选,对普通自由民不屑一顾。
是了,今年一定会选中贝里西奥,再不济也是艾利奥斯,无论哪个都意味着开战。
不过,事情不一定按他们想象的发展。”
“您觉得会如何发展呢?”
乔拉爵士问。
问得好,提利昂心想,事情变得有趣了。
“噢,依老身之见,开战是免不了的,但不是他们想要的战争。”
老妇人倾身向前,黑眼睛里精光闪烁。
“依老身之见,这座城里红神拉赫洛的信徒比其他所有神的信徒加起来还多。
近来你可有听本内罗布道?”
“昨晚刚听过。”
“本内罗可以从圣火中预见未来。”
寡妇说,“你知道吗?
马拉乔执政官试图雇佣黄金团,利用他们血洗红神庙、谋害本内罗。
他不敢调动虎袍军,因为一半的士兵信奉光之王。
噢,老身只是个枯瘦的老太婆,但连老身也能感觉到,古瓦兰提斯已是暗潮汹涌,民怨沸腾了。
不过弥林的情况还要复杂得多,所以告诉老身实话,爵士先生……
你到底跟银女王有何瓜葛?”
“那是我的事。
我付得起高额船费,我有银子。”
笨蛋,提利昂心想,她要的不是钱,是尊重。
她说了这么多,你一句也听不懂?
他忍不住回头察看,只见那侏儒朝桌子的方向又凑近了一些。
此人手里似乎有把匕首,提利昂不禁寒毛直竖。
“留着你的银子吧,老身有的是金子。
还有,收起你那张臭脸,爵士,老身活到这把岁数,不吃这套。
你是条汉子,毫无疑问有些身手,但这是老身的地盘,老身只消动根指头,就可以把你绑在甲板下,让你一路划船去弥林。”
她展开翡翠扇子。
叶子沙沙作响,一个男人从枝叶茂盛的拱道里悄悄走到她左侧。
这人脸上布满伤疤,一只手上握了把沉重得像杀猪刀的短剑。
“有人给你指了道:去找水边寡妇。
但他们有没有警告你:小心寡妇的儿子们呢?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所以老身再给你一次机会:全世界一半的人都急着要她消失,你为什么偏要去见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乔拉·莫尔蒙满脸怒容,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答道:“我宣誓为她效力,奉行她一切旨意,牺牲性命,在所不辞。”
寡妇听了哈哈大笑。
“你的意思是,你想去救她?
从千军万马中,从老身数不过来的敌人手里……
你要可怜的老身相信这个?
相信你是个正直高贵的维斯特洛骑士,横跨半个世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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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不是处女了,虽然她一定很美貌。”
她又笑了,“你觉得这侏儒可以取悦她?
你觉得她会拿这家伙的血来洗澡呢,还是只想砍他脑袋?”
乔拉不情不愿地说:“这侏儒是——”“——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清楚他的身份!”
寡妇用刚硬如石的黑眼睛盯着提利昂。
“他是个弑亲者、弑君者、杀人犯和变色龙。
他是个兰尼斯特。”
这最后一句寡妇说得像个诅咒,“矮冬瓜,你又盘算着拿什么哄骗龙女王咧?”
我的仇恨,提利昂想说。
他尽锁链所能地摊开双手:“她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睿智的谏言、下流的诡计、杂耍表演什么都成。
她喜欢的话,我很乐意掏出老二,她嫌弃的话嘴巴也成。
无论是替她统率大军还是搓脚,我统统愿意。
而我索要的唯一回报是将来允许我奸杀我老姐,很公平的。”
他的话让老妇人又笑起来。
“这个人起码挺诚实。”
她宣布,“至于你,爵士……
老身坐在这里会过十几位维斯特洛骑士,以及上千个跟你一样的冒险者,他们没有哪个像你这么自我标榜的。
男人都是野兽,自私又残忍,嘴上甜言蜜语,心底却有不可告人的动机。
老身不信任你,爵士。”
她弹弹扇子,示意退下,当他们是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
“想去弥林就游过去。
恕老身无能为力。”
七层地狱!
事变猝不及防!
乔拉爵士正待起身,寡妇合上扇子,满脸伤疤的人向前一跨……
他们身后却传来女孩的尖叫。
提利昂急忙转身,刚好见到那侏儒朝他扑来。
那是个女孩,他猛然意识到,穿男人衣服的女孩,想用那把匕首宰了我。
刹那间,乔拉爵士、寡妇和疤脸男都像石头一样定住了。
旁边桌子的人享用着麦酒和葡萄酒,无意干涉这边的事。
提利昂戴着锁链,只能双手一起行动——刚好够到桌上的酒壶。
他死命握紧它,向前一泼,把残留的酒液全泼到冲来的侏儒女孩脸上,然后他跳向一侧以求避开匕首。
他的头狠狠地撞在地上,酒壶也摔得粉碎。
女孩很快冲到了他身前。
提利昂忙向旁一滚,匕首插进了地板里。
女孩拔出来又刺……
……但她忽然间就被乔拉爵士拎了起来,双腿在空中疯狂乱踢。
“不!”
她用维斯特洛通用语哭号道,“放开我!”
她挣扎时撕破了外衣。
莫尔蒙用一只手提起她的领子,另一只手拧下匕首。
“够了。”
店老板拿着棍子现身。
他看见破碎的酒壶,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过是侏儒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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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胡子的泰洛西人咯咯笑道。
提利昂朝空中不断扭动、浑身湿透的女孩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他质问,“我见过你吗?”
“他们杀了他,”说出这句话,她仿佛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只能软弱地吊在莫尔蒙手上,眼里满是泪花,“他们杀了我哥哥。
他们抓住他,又把他杀了。”
“谁杀了他?”
莫尔蒙奇道。
“水手杀的,七大王国的水手,五个都喝得烂醉。
他们看见我们在广场上比武,就跟踪我们。
等发现我是女的,他们放我走了,但抓走了我哥哥。
他们砍了他的头!”
提利昂忽然震惊地明白了原委。
他们看见我们在广场上比武。
他知道这女孩是谁了。
“你是骑猪的?”
他问她,“还是骑狗的?”
“我骑狗,”她抽抽噎噎地说,“奥普骑猪。”
他们就是在乔佛里的婚礼上表演的那对侏儒。
当晚的种种麻烦皆因那场表演而起。
真是无巧不成书,居然在半个世界之外与他们重逢。
也许一切并非巧合。
只消有猪的一半聪明,他们也该知道在小乔丧命后赶紧逃离君临,瑟曦迟早会把儿子的死怪罪到他们头上。
“放她下来吧,爵士,”他告诉乔拉·莫尔蒙爵士,“她不会再对我们不利了。”
乔拉爵士依言把侏儒女孩扔到地上。
“你哥哥的遭遇我很抱歉……
但我们与此无关。”
“与你有关!”
女孩挣扎着跪起来,一边用那身被酒液污染、扯烂了的外套遮掩住苍白的小**,“他们要的是你,他们把奥普当成了你。”
女孩痛哭失声,口不择言地向周围人求助。
“他该死!
我那可怜的哥哥却代他死了。
求求你们,帮帮我,帮我杀了他!”
店主粗暴地抓住她胳膊,把她提起来,还用瓦兰提斯话大骂,想知道谁会为今天的损失赔款。
水边寡妇冷淡地看了莫尔蒙一眼。
“都说骑士的职责是保护弱者和无辜之人,以此类推,老身就是瓦兰提斯最高尚的处女了。”
她的笑声里充满轻蔑,“孩子,你叫什么?”
“分妮。”
老妇人用古瓦兰提斯话叫住店主。
提利昂听到她吩咐对方带侏儒女孩回房,给她酒喝,再换上干净衣服。
他们走后,寡妇端详着提利昂,黑眼睛闪烁不休。
“老身还以为,怪物应该大个儿些。
矮冬瓜,在维斯特洛,你可换得领主地位;但在这里嘛,你就不值几个钱了。
看来,老身不得不帮你一个忙,毕竟瓦兰提斯不是侏儒安身立命之处。”
“您真是太好心了,”提利昂朝她露出自己最甜美的笑容,“不如帮忙帮到底,替我把这些可爱的铁镯子去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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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怪物只有半个鼻子,这破鼻子还偏偏痒得厉害。
链子太短挠不到,真叫个难受。
帮忙卸下来吧,我很乐意用它们为您打造一份好礼。”
“你真慷慨。
别看老身现在穿金戴银,从前也戴过铁镣。
很抱歉,这是瓦兰提斯,在这座城市里,虽然铁镣铁铐比隔天的面包还便宜,但没人敢公然协助奴隶逃跑。”
“我不是奴隶。”
“每个落在奴隶主手上的人都重复着同样的悲哀说法。
老身说过了,老身不敢……
在这里帮你。”
她再度倾身向前,“两天后,平底商船塞斯拉·科荷兰号会启程前往魁尔斯,途经新吉斯。
船上装了铁、锡,一包包羊毛和蕾丝,五十张密尔地毯,一具盐水浸泡的尸体,二十罐火龙椒,还有一名红袍僧。
你上这条船。”
“我们会的,”提利昂答应,“谢谢您。”
乔拉爵士却皱起眉头:“我们不去魁尔斯。”
“这船到不了魁尔斯,本内罗已从圣火中预见了这点。”
老妇人露出狡猾的笑容。
“如您所言。”
提利昂回以微笑,“如果我是瓦兰提斯人,又是自由民,又拥有古老血统的话,一定选您当执政官,好夫人。”
“老身不是什么夫人,”寡妇重复,“只是瓦加罗的婊子。
虎党重新掌权之前,你得离开这里。
等你见到女王陛下,请替古瓦兰提斯的奴隶们捎个信。”
她伸手摸了摸阡陌纵横的脸颊上,那泪珠刺青被剔除后留下的褪色伤疤。
“告诉她我们正翘首以待,告诉她尽快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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