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似乎让女孩安心不少。
可言语就像风,巴利斯坦爵士心想,我不在她身边,又谈何保护?
巴利斯坦·赛尔弥这辈子见过太多国王。
他出生在广受平民爱戴的伊耿五世——“不该成王的王”——统治的动**年代,被国王亲手册封为骑士。
二十三岁时,由于他曾在九铜板王之战中击杀凶暴的马里斯,伊耿之子杰赫里斯为他披上白袍。
他穿着这件白袍,站在铁王座旁,亲眼目睹杰赫里斯之子伊里斯被疯狂所吞噬。
他站在王座旁,倾听见证一切,却无动于衷。
不。
这不公平。
他履行了职责。
有些夜里,巴利斯坦爵士会想如果他不那么严格要求自己会怎样。
他曾在诸神与世人面前庄严宣誓,出于荣誉,他无法背誓……
但侍奉伊里斯国王的最后几年,守誓变得越来越难。
他见证了太多令他痛苦的往事,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双手究竟沾了多少鲜血。
若他当年没潜入暮谷城,从达克林伯爵的地牢中救出伊里斯,或许国王就在泰温·兰尼斯特破城时一命呜呼。
雷加王子顺理成章地坐上铁王座,或许足以拯救王国。
暮谷城是他最光荣的时刻,现今回忆中却带着苦味。
他最难忘怀的是他辜负的人。
杰赫里斯、伊里斯、劳勃,三位国王的死。
雷加,他本应成为王中之王。
伊莉亚公主和她的孩子们。
伊耿只是个婴儿,雷妮丝喜欢玩小猫。
死了,全死了,发誓保护他们的他却活着。
现在又轮到丹妮莉丝,他光辉灿烂的小女王。
她没事,我绝不相信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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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光缓解了巴利斯坦爵士的焦虑。
他到金字塔第三层的训练大厅去训练那些男孩,教授长剑盾牌、骑马挺枪的技艺……
以及更重要的骑士精神,明确骑士和竞技场斗技士的区别。
巴利斯坦爵士百年后,丹妮莉丝需要与她年纪相仿的护卫,他决定亲自为她**。
由巴利斯坦爵士**的男孩年龄从八岁到二十岁不等。
最开始人数超过六十,但严苛的训练让部分孩子退出了,现在只剩不到一半,好在有几个大有前途的学生。
无须守护国王,我便有更多时间投入训练,他一边想,一边巡视男孩们配对练习,用钝剑或圆头长矛互相攻打。
他们很勇敢,出身虽低微,却有机会成为优秀的骑士。
而且他们全心全意敬爱女王。
若不是她,这些男孩都会在竞技场中送命。
西茨达拉国王尽可以留着斗技士,丹妮莉丝女王将拥有骑士。
“举好盾!”
他高喊,“让我看看你们劈砍。
一起做。
下,上,下,下,上,下……”赛尔弥在女王的露台上吃了简单的晚餐,一边看夕阳落下。
透过紫色暮光,他看到巨大的阶梯金字塔一个个燃起火,随后弥林的多彩砖块黯淡成灰,隐入黑暗。
阴影在下方的街道小巷中汇聚成黑沼与黑河。
薄暮中的城市一派宁静,甚至很美。
这是瘟疫的缘故,并非真正的和平,老骑士喝掉最后一口葡萄酒。
赛尔弥不想引人注目,因而吃完晚餐后便换下宫廷服饰,用朴实无华的棕色兜帽旅行斗篷代替女王铁卫的白袍。
他留下长剑和匕首。
这可能是个陷阱。
他不信任西茨达拉,更不信任瑞茨纳克·莫·瑞茨纳克。
芬香的总管很可能设下圈套,赚他到隐秘地点,将他和斯卡拉茨一网打尽,控告他俩密谋叛国。
若圆颅大人言及谋反,我别无选择,只能将其逮捕。
西茨达拉是女王的伴侣,我虽不赞成这段婚姻,但职责所在,必须为他效劳。
是吗?
御林铁卫的首要职责是捍卫国王免遭伤害和威胁。
白袍骑士还宣誓服从国王的命令,保守国王的秘密,在国王需要时提供建议,不需要时保持缄默,听凭国王差遣还要维护国王的名誉。
严格来讲,御林铁卫是否保护其他人——即便王族——取决于国王的意愿。
有些国王认为差遣御林铁卫去侍奉保护自己的王后、子女、兄弟姐妹乃至远近各路表亲是天经地义,甚至还派铁卫去保护爱人、情妇和私生子。
另一些国王则倾向于用随从骑士和武士去干这些事,将七铁卫始终留在身边,永远侍奉左右。
若女王命我保护西茨达拉,除依令行事,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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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甚至未能组建一队完整的女王铁卫,谈何用铁卫去保护伴侣。
曾几何时,听队长发号施令多么单纯,赛尔弥自省,当上队长之后,却难以决定何去何从。
终于走完最后一段阶梯,赛尔弥孤身一人站在点满火把的走廊里,周围是金字塔厚厚的砖墙。
如他所料,大门已关闭上闩,四名兽面军守在门外,另四名守在门内。
里面这四位都是老骑士见过的——戴野猪、熊、田鼠和狮身蝎尾兽面具的大块头。
“一切正常,爵士。”
熊向他报告。
“继续保持。”
众所周知,巴利斯坦爵士晚上会四处巡视,确保金字塔的安全。
金字塔深处,另有四名兽面军把守铁门,门内是锁着韦赛利昂和雷哥的深坑。
火把下的面具闪闪发光——猿、公羊、狼和鳄鱼。
“喂过了?”
巴利斯坦爵士问。
“喂过了,爵士,”猿回答,“各喂了一只绵羊。”
真不知道能顶多久?
龙的体格与日俱增,胃口也是。
该去见圆颅大人了。
巴利斯坦爵士穿过象群和女王的银马,向马厩后方走去。
一头驴在他经过时嘶叫起来,还有几匹马被他灯笼的光线惊动。
除此之外黑暗无声。
一个影子从空马栏中游出,变成一名兽面军,穿着黑色百褶战裙、胫甲和宽阔的胸甲。
“你是猫?”
巴利斯坦·赛尔弥看着兜帽下的黄铜面具问。
圆颅大人指挥兽面军时常戴蛇头面具,盛气凌人而又令人畏惧。
“猫哪都能去,”面具下传来斯卡拉茨·莫·坎塔克熟悉的话音,“并且没人注意。”
“如果西茨达拉知道你在这……”“谁会告诉他?
马格哈兹?
马格哈兹只知道我想让他知道的事。
别忘了,兽面军还是我的。”
圆颅大人的声音在面具下模糊不清,但赛尔弥听得出里面的怒意,“我找到投毒者了。”
“谁?”
“西茨达拉的糕点师。
名字无关紧要,他只是个傀儡。
鹰身女妖之子抓了他女儿,保证只要女王一死,就把她平安送回。
贝沃斯和龙救了丹妮莉丝,但没人救那女孩。
他们在深夜里把她砍成九块送回给父亲,因为她九岁。”
“怎么回事?”
巴利斯坦爵士疑惑不解,“鹰身女妖之子已停止杀戮。
西茨达拉的和平——”“——是场泡影。
不,起初不是。
那时渊凯人害怕我们的女王,害怕无垢者,害怕魔龙——这片土地曾饱尝魔龙的**。
亚克哈兹·佐·亚扎克熟读历史,他很清楚,西茨达拉也清楚。
所以和平不是皆大欢喜吗?
瞎子都能看出,丹妮莉丝想要和平,想得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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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该进军阿斯塔波。”
斯卡拉茨走近,“但此一时彼一时,竞技场事件成了转折点。
现在丹妮莉丝失踪,亚克哈兹也呜呼哀哉,一群豺狼代替了老狮子。
血胡子……
他对和平没兴趣。
还有最关键的,瓦兰提斯舰队已朝这里进发。”
“瓦兰提斯?”
赛尔弥握剑的手一阵酥麻。
我们与渊凯签署了和平协议,瓦兰提斯却不包含在内。
“你确定?”
“千真万确。
此事贤主大人们知道,他们的朋友——鹰身女妖之子、瑞茨纳克和西茨达拉——也知道。
等瓦兰提斯人赶到,国王将为他们打开大门,所有被丹妮莉丝解放的人将重遭奴役,甚至那些原本不是奴隶的人也会被套上锁链。
你大概会在竞技场度过余生,老头,克拉兹将吃掉你的心脏。”
他的头隐隐作痛。
“此事必须报告丹妮莉丝。”
“上哪去找她?”
斯卡拉茨抓住赛尔弥的胳膊,手指刚硬如铁,“没时间了,我已联络自由兄弟会、龙之母仆从和坚盾军,他们都不信任洛拉克。
我们必须打破渊凯人的包围,但我们需要无垢者。
灰虫子会听你的,你去见他。”
“见他做什么?”
他言及叛乱,且拉我共谋。
“为了生存,”圆颅大人的眼睛在猫面具后如漆黑深潭,“我们得赶在瓦兰提斯人到达前先下手为强。
突破重围,杀光奴隶主,策反佣兵。
渊凯人会措手不及。
我在他们营地安插有间谍,据说那边疫病已经发作,且日益严重,军纪形同虚设。
他们的将领常喝得一塌糊涂,每天暴饮暴食,陶醉于攻陷弥林后能抢到的财富,还为谁是老大争执不休。
血胡子和褴衣亲王互相鄙视。
他们无心作战,至少现在没有。
因为他们相信,西茨达拉的和平把我们糊弄住了。”
“丹妮莉丝签署了和平协议,”巴利斯坦爵士说,“未经她许可,我们不能破坏它。”
“要是她死了呢?”
斯卡拉茨质问,“那怎么办,爵士?
我敢说她希望我们保护她的城市,保护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就是那些自由人。
获得解放的人称她为“弥莎”——意为“母亲”。
圆颅大人这点没错,丹妮莉丝渴望保护她的孩子。
“你打算如何处置西茨达拉?
他仍是她的伴侣、她的国王和她的丈夫。”
“也是毒害她的人。”
是吗?
“证据何在?”
“他头上的王冠就是证据,还有他屁股下的王座。
睁开眼睛吧,老头,他只想从丹妮莉丝那得到这些,只想要这些!
一旦爬上万人之上的高位,自是要设法独裁!”
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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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竞技场里异常炎热,他仿佛仍能看见猩红沙地上的腾腾热气,仍能闻到为取悦他和其他人而流不尽的鲜血,仍能听见西茨达拉劝女王尝尝蜂蜜蝗虫。
那是美味……
又甜又辣……
他却一口没动……
赛尔弥揉揉太阳穴。
我没对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发下任何誓言。
就算发过,他也像乔佛里那样把我免职了。
“那名……
那名甜点师,我想问他些问题。
单独询问。”
“非得这样吗?”
圆颅大人双手抱胸,“行,随你怎么问。”
“如果……
如果他的话让我信服……
如果我参与你这场,这场……
我需要你的承诺,保证不伤害西茨达拉·佐·洛拉克,直到……
除非……
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策划阴谋。”
“你为何如此关心西茨达拉,老头?
他就算不是鹰身女妖,也是女妖的长子。”
“我只知他是女王的伴侣。
我需要你的承诺,否则我发誓会阻止你。”
斯卡拉茨露出残忍的笑容。
“很好,我承诺:西茨达拉的罪行得到证明前,我不会伤他一根汗毛;一旦证据确凿,我会亲手宰了他。
他临死时,我要一节一节掏出他的肠子给他欣赏。”
不,老骑士心想,若西茨达拉真的谋害女王,我会亲手结果他,他会死得干净利落。
尽管维斯特洛的诸神远在天边,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仍默祷了一阵,祈求睿智的老妪为他照亮前路。
为孩子们,他心里默念,为这座城市。
为我的女王。
“我去见灰虫子。”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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