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第一幕 最后一年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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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最后一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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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群星之中

一定有一颗星

指引着我的生命

通过不可知的黑暗

——泰戈尔

牛顿去世后的283年,巴黎。

全城漆黑。

我紧紧的抓着横杆,悬在埃菲尔铁塔顶层观景台的下方,左右摇摆。四面八方都是咆哮鼓**的狂风,十指稍一松脱,立刻就会像断线的风筝,被卷上夜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如同我飘摇跌宕起伏而无法预知的人生。

圣母院的钟声响起来了,一下接一下,在空旷无边的黑暗里回**。再过两个小时,就将是2011年的圣诞节,最后一年。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这个世界,这或许都是决定性的两小时。

我强忍住剧痛,伸手抓住上方的钢索,继续朝上攀爬。

这时空中传来翅膀扑扇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转身,突然狂风呼啸,后背像被巨石猛击,一头重重的砸在钢架上,满眼金星,鼻子里、嘴里全是腥味儿。如果不是我的反应迅速,怕是已摔得粉身碎骨。

那人像一只大鸟从我右侧掠过,盘旋着冲落在横杆上。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那双一只蓝,一只绿,夜色里灼灼如鬼火,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仿佛直窥到我的灵魂深处。

“没人告诉过你,越高的地方越接近的并非是天堂,而是地狱吗?”他收拢那双巨大的羽翼,伸手踩住我的左手,用生硬的英文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想要干什么?”

我一愣,忍不住喘着气笑起来,笑的太过急促,变成了猛烈的咳嗽,五脏六腑像是受到了剧烈的挤压,喉咙里腥味翻涌。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这是哲学的三大终极奥义。这人居然在此时此地,问我这些圣人先哲苦苦思索却不得不其解的。真他妈滑稽。我如果知道答案,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变成现在的自己?

“很好笑吗?”那人旋转脚尖,用力踩压我的手指。

“咯啦啦”的连声脆响,指骨几乎全部断裂,那种剧痛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疼得泪水直涌,再也支撑不住了,猛地抽回左手,身子猛然一沉,天旋地转间,仅靠着右臂的力量悬挂在几百米的高空。

“轰!轰”整个天空突然燃烧起来了。流火如虹霓,呼啸着从上方划过,在远处激撞起一道道冲天的红光,就像是专门为我而怒放的烟火。

夜空瞬间成了蓝紫色,旋转着一圈又一圈的绚丽的彩色光轮,和那轮橘红色的月亮所焕发出来的黄色、绿色光晕交叠在一起,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这夜色真他妈的美啊,美得就如同梵高的《星月夜》。我的喉咙像突然什么哽住了,目炫眼迷。

突然想起初次见到那副年画的午夜,想起她站在那扭曲的画面、旋转的月光与星辰前,转过身,对着我嫣然一笑:“如果下一刹那世界终结,回想这一辈子,你会最先想起什么?”

此情此景,虽然只相隔一年多,却恍惚的隔了一个多世纪。假如世界就在下一瞬间毁灭,我可能记不起21岁前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所有值得回忆的故事,都开始于2010年的上海之夏,那个蝉声密集的下午那条绿风拂面的林荫路……

“我最后再问一次,”那人在狂风中展开双翼,死神一样傲然在世,“你是谁?从哪里来?想干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将她的音容笑貌、将所有的杂念纷扰,全部抛于脑后,望着那人身后的璀璨星空,咧嘴一笑:“我叫丁洛河,来自东边的那颗星,我要拯救世界。”

※※※

2010年7月15日。

如果不是遇见她,这日子无奇的就和很多个无所事事的昨天一样。

在那天来临之前,我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就如同北京另外一百万个孩子一样,忙着读书,忙着恋爱,忙着在胡同院子与高楼大厦之间穿梭成长。那是我尚未遇见她,尚未遇见自己,尚未遇见这个世界所掩藏的奇异而残酷的真相。

那天下午午后,大雨初雾,碧空如洗,像倒悬在头顶的一片湖,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湿漉漉的气息。

我拖着旅行箱,东张西望的走在那条旧时法租界的林荫道上。凉风一阵阵吹来,将枝条吹得沙沙摇动,斑斑点点的阳光和蝉声就筛落了满地。

那是一处富人的院落,右前方的院子门前挂了块彩绘招牌,画着梵高的向日葵。铁栅门里是两栋英式的老洋房,红色的木框窗,绿色的爬山虎,院角有一座玻璃屋,里面开满了各色鲜花,穿插着摆放了一些高低错落的画架,几个年轻人正在专心作画。

我摁了下门铃。让我惊讶的是居然是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片段,和我的手机铃声一样,等待时我不禁想,是不是所有喜欢梵高画的人,都同样喜欢狂暴的贝多芬呢?

一个女孩大开铁栅门,瞥了我递给她的名片,微笑着说:“丁先生,苏小姐一直在等你,请随我来。”

三天前,一个名叫苏晴的女人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是上海“葵画廊”的主人,愿意以非常优厚的条件和我签经纪约,并保证未来五年内在巴黎和伦敦这个油画圣地为我各半一次画展。

我从小梦想当一个画家,像梵高一样震撼这个世界。那几年为了学画,几乎花光了爸妈所有的积蓄,却始终还是功亏一篑,没能考上中央美术学院。为了坚持梦想,我一边给杂志社、图书画些插画赚钱,一边向各大画廊推销自己的作品。

对我这个迄今为止只卖出一张油画的菜鸟来说,接到这个电话,简直就像接到六合彩中了头奖的喜讯。那之后的三天里,我脑子里始终晕晕沉沉恍如梦魇,我不相信命运之神会突然这么照顾我。哪怕到了这里,依旧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云端,搞不懂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老洋房外表古朴,内部却装饰的非常奢华时尚。厚厚的地毯,璀璨的水晶灯,到处摆放着明朝梨花的床榻、桌椅与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家具,错落有完美的混搭在一起。走廊与转梯的两边挂着不少当代名画,我大约扫了一眼,应该全是真迹。

这两幢独栋洋房的市值少说也有四五亿,如果再算上这些家具和油画,价值就更难以估量。这位苏晴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这么大手笔,肯定不是个雏儿,为什么北京圈内人都没有听说过这家“葵画廊”呢?

那女孩领我到了二楼偏厅泡了壶龙井,就礼貌的掩门出去了。偏厅朝东南,对着花园,很幽静。墙壁上挂着几幅现代的装饰画,与周围简约的北欧家具很搭配,增加着几分现代与优雅的气息。

我坐在宽大松软的沙发里,喝着茶东张西望。

桌上放了三张照片,一张是六七岁的小女孩,笑靥如花的骑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一张是个十三四岁清丽脱俗的女孩,和一个男孩挽着奔跑在浪花叠涌的沙滩上。还有一张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绿裙骑在白马上,笑容光彩照人,旁边倚着一个差不多岁数的大男孩。

照片里的女孩虽然年纪不同,眉眼、笑容却都很相似,应该是同一个人。后两张照片中的男孩应该也是同一个人,只是小时候那张神采飞扬,长大后却透着一股冷傲和阴鸷,让人看着不太舒服。

正想仔细端详,突然听见有脚步临近,一个高挑的红衣女人微笑着走了进来。

我连忙站起身。

他朝我伸出手,嫣然一笑:“丁先生,你好。我是苏晴。”声音温柔低婉,比电话更加好听。看起来他只是比我大了几岁,举止优雅大方,眉眼神情都和照片里的女孩一模一样。

我没想到画廊的女主人这么年轻,更没想到会这么漂亮,与她柔弱无骨的手相握时,心里突突直跳,耳根莫名有点发烫。

她留着齐耳的BOBO短发,身着纪梵希套裙,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两颗通透盈绿的水滴形耳环,简洁、高贵又不失妩媚。我一直觉得自己有雅痞范儿的,但在她面前却又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丁先生,谢谢你能来这里。既然电话里已经大致说过了,今天我们就开门见山,”她侧身坐在对面的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优雅的交叠在一起,递给我一个文件夹,“我很喜欢你的油画,希望能尽快和你签订合同。你先看看合同的详细条件,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尽管提出。”

合同只有几页,预定未来五年内,“葵画廊”以35%的抽佣代理我的所有油画作品外,还将以每幅50万人民币的价格收购我的20副作品,其中50%金额将在签约后的十天内预支给我,作为定金。此外,还将详细的列明了参拍、办展与出版画集的风格、次数等等,甚至还特地注明我对作品拥有交易否决权。

我仔细看了一遍,条件优厚得简直像陷阱,但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心里便觉得更加忐忑。天上不会白掉馅饼,她给我这无名新丁如此规格的待遇,总有个原因不是?

“苏小姐,”虽然明知这么问有点掉身价,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多谢您这么赏识我。能问问为什么这么喜欢我的作品吗?”

苏晴微微一笑,从挎包里取出iPad,拨出一张照片:“这幅《一万光年以外的仙女座》是我在北京789的一家画廊买到的,应该是你的作品吧?”

我没想到唯一一张卖出去的油画居然是被她收走的,我不好意思的点头笑了笑。这幅是我《四季·光年》系列的第三张,画的是秋夜的星空。当时那家画廊的老板说这画是印象派的拙劣模仿,没市场,我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帮着寄卖一张。

苏晴纤细的指间在iPad上轻轻一划,有拨出一幅图片:“你再看看这张。”

我一愣,这张画的构图、色彩与我那副如出一辙,尤其上方那七颗旋转的星斗,和左下方那六朵盛放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难道有人抄袭我的画?我将那图放大,突然脑子里嗡的一响,差点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梵高!

那幅画的署名竟然是梵高!

梵高的所有作品我了如指掌,最著名的那几幅不知临摹过多少遍,但这幅却所未见连听也没有听过。

我将画一寸寸放大,审视着每一个细节,呼吸如堵,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从技法和签名来看,是如假包换的真品,而且肯定是1885年以后的作品。但为什么梵高的这幅画竟和我的这么相似?虽说艺术创作常常会有巧合,但这未免忒巧和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

“苏小姐,”我心里咯噔一跳,急忙澄清,“这幅画以前从没有见过。《仙女座》也绝不是照着它临摹的,我……”

苏晴微笑着点头:“我知道。这幅画是梵高从未面世的作品,知道的人全世界一共也不超过五个,丁先生怎么可能见过?”顿了顿,饶有兴趣的凝视着我,说:“丁先生,能说说你创作《仙女座》的灵感是什么吗?”

她的语气温柔真挚,的确没有质疑我剽窃的意思。我松了口气,但脸上仍然热辣辣的。

《四季·光年》源于2009年秋天的狮子座流星雨。那天夜里,我和几个朋友在北京郊外的长城废墟上,一边跺着脚喝二锅头,一边仰望星空。几颗流星划过时我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幻觉,天空正中的仙女座竟漩涡似的旋转起来,焕发出五颜六色的瑰丽光晕。

那种景象我只有在梵高的《星月夜》里看见过,但远远比不上亲眼目睹的震撼力。

第二天回家后,我饭也没顾上吃,觉也没顾上睡,接连画了八个小时,才将脑海中那片奇幻诡丽的夜空初步展现在画布上。之后的两个月内,又陆续画了“冬”“春”“夏”三幅,组成了一个系列。

听我说完,苏晴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沉吟了一会,低声说:“丁先生,我给你看些东西,希望你能够保密。”

她站起身,掀开墙上的一幅画,在露出的密码锁上掀了几个按钮,右侧的墙壁突然无声无息的旋转开来。

想不到这儿竟藏了机关,就跟电影里的场景似的。密室不大,是走廊与南侧墙壁间一个狭长夹层,宽两米,长十米,沿墙挂了十几幅油画,门一打开,射灯立即自动亮起来,柔和的照在画上。

我跟着她朝里走,刚一瞥眼,就像被雷电当头击中,全身一下僵住,再往里看,越看越惊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第一幅画正是iPad上看见的那幅梵高的秋夜。第二幅、第三幅的分别是冬季的夜空和夏季的星空,雪地里的腊梅和与原野上的鸢尾花在漩涡式的星河下的灼灼怒放,瑰丽如梦。无论结构、色彩,还是某些细节,和我的《四季·光年》系列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三幅画的签名无一例外,都是梵高。谁能想象一个一百年后的画坛新丁,竟能鬼使神差的画出三幅绝似梵高的作品?如果说那张“秋夜”和我的《仙女座》还可以算是巧合,那么加上这两幅画,就只能称之为“神迹”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苏晴说:“这间密室里收藏的全是梵高的真迹,这三幅画是他未公开的绝密作品,属于‘最后一年’系列。丁先生,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要和你签约了?”

※※※

窗外绿叶摇动,槐花如雨,飘落在白槐花染成了暗青色的窗台上,又随风卷入,一朵朵掉在桌面、杯沿。

我蜷缩在靠窗口的沙发里,连喝了四五杯龙井,仍觉得口干舌燥,脑子一团乱麻。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梵高真迹,也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与他之间的某种神秘联系。到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在出神的追想着那三幅画的每一个细节,疑窦丛生。

“丁先生,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苏晴给我换了一壶茶,重新坐了下来。

“那幅画……”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问个水落石出,“如果真是梵高画的。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作品了。梵高最常用的颜料是混合了硫酸白的铬黄,这种颜料对紫外线和温度非常敏感,很容易变暗。所以许多真迹原本明亮的黄色早已变成了暗褐色,可是这几幅色彩鲜艳,就像是……”

“就像是刚画不久?”苏晴微微一笑,“还有什么?”

“梵高喜欢向日葵和鸢尾花,也画过**,但是梅花……欧洲没浮世绘有梅花,他就算画过,也是临摹日本的,绝对画不出这么鲜活逼真的样子。另外,这几幅长宽都超过一米,梵高很少画这么大尺寸的作品,又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年的系列作品,如果真有存世,肯定早就被炒得沸沸扬扬拍出天价了……”我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将疑点逐个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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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啜着茶,嘴角泛着浅浅的微笑,直到我全部说完了,才轻轻放下杯子:“你观察的很仔细。梵高的赝品很多,其中不乏约翰·迈亚特这样的模仿高手,以及许多现代派的画家,想要辨别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除了分析颜料与画布的成分、借助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图像分析软件之外,我们还请了三个世界最顶级的艺术鉴定家反复考证,前后花了半年时间才确定下来。”

“梵高特有的铬黄颜料在强烈的光照下会变成暗褐色,但这几幅画上涂有一层奇特的透明油料,还起到隔热、防划的作用。所以过了一百多年,色彩还是鲜艳如昨……”

她双眸正视着我,清澈的像一潭秋水,声音温柔低婉,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我所有的疑虑经过她这么娓娓道来,全都不由自主的烟消云散。

到了最后,她具体说些什么我已经听的不是很清楚了,只看见她的嘴唇在翕动,一阵大风吹来,将她缭乱的发丝拢到耳后,阳光、红衣、绿影、晶莹剔透的手指。纷飞的落英……美得就像一幅画。真想立刻拿出颜料、画布和笔,将这一瞬间凝固。

“梵高妹妹威廉明娜与加歇医生的日记里,都记载他花了‘最后一年’四幅作品,但是在梵高自杀后的第二天早晨,这些画就失踪了。你猜猜他们后来在哪里出现过?”

苏晴似乎没有意识到我走神,又从iPad里拨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是希特勒,他虎视眈眈似笑非笑的站在办公桌旁,墙上挂着一幅纳粹党旗和一幅画,而那幅画就是刚才看到的梵高的“冬夜星空图”!

我一下愣住了,这照片不会是Photoshop修改过的吧?林寒傲岸的腊梅和杀人魔王挨在一起,感觉既荒谬又奇诡。

希特勒发迹前是个画匠,后来从占领国搜刮了数万件艺术品,他有梵高的真品倒也正常,但他很厌恶现代派的绘画,尤其讨厌野兽派与表现主义,又为什么会对这两派宗师的梵高如此推崇,将他的画挂在办公室显眼位置?

苏晴又拨出一张照片:“丁先生,如果我高诉你,希特勒冒着东西两线作战的危险,撕破合约进攻苏联,是为了这幅画,你会不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凉飕飕的寒意沿着我脊梁一路蹿上来。照片里,穿着军装的斯大林坐在沙发里看报纸,墙上挂着一幅画,虽然只露出一半,却足以看到梵高的那幅“秋夜星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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