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碟里,我听到我爸与圣子各大宗师的对话后,才明白了前因后果。那十三颗水晶头骨已经有许多颗被找到了,除了我爸、帝释天、里奥·阿波罗,以及我,苏晴、高歌的颅骨里也早已熔合了金牛座与白羊座的水晶头骨……别惊讶,洛河哥,他们也是背离了神的堕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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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洛河越听越奇,想不到“盘古”的寓意是由“古盘”倒转而来,象征着神佛头顶的“圆光”;更想不到苏晴与高歌也是所谓的“十三星座”后裔,他们的头颅中竟也熔合着水晶头骨!但他们为何从来未曾提及此事?为何从来不曾告诉他关于“堕天使”与“撒旦”的真实身份?他们究竟还有多少秘密隐瞒着自己?想到这里,酸涩交陈,心如沉谷底。
这时暮色渐浓,夕阳已经沉落了,最后一丝余,在教堂的尖顶上泛金光。窗里窗外华灯初上,路人行色匆匆,昏暗的街道上不时地亮起车子的灯光,穿梭而过。
餐厅里坐满了人,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玄小童叫了两杯浓缩咖啡,轻轻地吹了口那腾腾的热气,眼波迷离,继续说道:“为了避免我重蹈覆辙,我爸将我禁闭在德国的古堡里。我百无聊赖,逛遍了古堡里的每一个房间,翻遍了藏书室里的每一本古籍,希望能消磨时间,将你忘记。可越是这样,越是想你。日也想,夜也想,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都快疯啦。更奇怪的是,在那古堡的两个多月里,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所有这些事情全都发生过,并且不止一次。
终于有一天,在藏书室的密龛里,我发现了一个青铜匣子。铜匣有着极为繁复的密码锁,但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匣子里除了一个本子,别无他物。200多页,密密麻麻,反复记载着2010年7月18日到2012年12月21日的日志,前后竟然重复了八次,而每一次的记录都有所差别。最让我惊讶的是,日记的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竟完完全全都是我自己的笔迹!”
丁洛河一怔,忍不住插口问道:“你是说,这个本子是你亲手记录的日志本?你前后重复写了八次,锁在铜匣里,却完全记不得了?”
玄小童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橘红色的皮面日记本,放在他面前。日记本显然已经被翻过无数遍,皮面和内页都已经磨损破边了。正如她所说,里面的内容分成了八部分,每部分都是起始于2010年7月18日,终止于2012年12月21日。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穿插的批注,大量勾画的横线与问号……无疑都来自她的笔下。
他才翻了片刻,心里已是剧跳如震。八次日记的开篇,八个相同的日期,八次截然不同却又似曾相识的她与他的相遇……看起来,他和玄小童就像在时光的隧道里穿梭了八遍!
2010年的7月18日,同一个日子,他曾在虹桥机场遇见过她,曾在上海博物馆遇见过她,曾在田子坊遇见过她,曾在世博园遇见过她,曾在旧法租界的弄堂画廊里遇见过她……每次他都傻傻地辨不出她是个姑娘,像照顾一个小弟弟一样地照顾着她,结伴而行,朝夕相处,甚至同餐共寝,谈笑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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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过西藏,去过伊斯坦布尔,去过耶路撒冷,去过巴黎,去过罗马,还来到了佛罗伦萨。在他发现她是一个姑娘之前,她已经喜欢上了他,潜移默化,难以自拔。她喜欢他的善良与单纯,喜欢他的梦想与才华,喜欢他温暖如阳光的笑脸,喜欢他清澈的眼睛,喜欢他修长的手指,喜欢他温热的呼吸,喜欢他与她父亲截然不同的每一个地方,喜欢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着他。
然后有一天,当她睡着时,当她洗浴时,当她被他抱着摔入水池时,当她偷偷吻他时,当他绊倒在她身上时……他终于发现她是个姑娘了。
他们相爱了。
他们爱得那么炽烈,那么纠缠,那么幸福,那么痛苦。就像天空与海洋,云彩与大地,飞鸟与鱼。当她得知他是谁;当父亲胁迫将他杀死;当她在他沉睡时,颤抖着手持尖刀,泪水模糊了视线;尤其是当他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当他知道所谓魔鬼所谓圣母;当他决定即便如此还要爱她爱到死……他们爱得那么炽烈,那么纠缠,那么幸福,那么痛苦。就像天空与海洋,云彩与大地,飞鸟与鱼。
日记里记载的故事有八种结局,八种不同却又相似的结局。但无论是哪一种月无论他们最终经历了怎样生离死别的痛苦,总有某个人牺牲自己,或是鲧神女,或是华宗胥……用生命献祭了“镇魂棺”,打开了“黑洞之匣”,扭转时空。
而当她每次回到那阴森的德国古堡,在那一间间似曾相识的房间里穿梭流连,她总**差阳错地发现那个秘龛,找到那本藏在青铜匣子里的日记。然后她总会想起一切,想起在另一个时空里曾经发生过同样的爱情,总会提起笔,颤抖着在日记后记载又一次的命运。
在那本翻过无数遍的日记的最后一页,她题着一句诗:“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那是徐志摩的《翡冷翠一夜》,写于80年前的佛罗伦萨。他依稀记起某个冬夜,就是这家街角的餐馆,他在纸巾上为她写下了这句诗。
当他终于看完了这本记载了八遍的日记,窗外已是夜色沉沉。玻璃窗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灯火辉煌的餐厅、欢乐喧嚣的人群,以及他们明暗不定的身影。
玄小童合上本子,轻声说:“洛河哥,如果我没有猜错,装载着这本日记的铜盒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潘多拉之匣’了。它可以隔绝时空的变化,将一切永恒封存。正因如此,我才能在匣中发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留下的轨迹,才能想起自己,想起你。”
丁洛河心里空茫郁堵,分不出是悲是喜。长长地吐了口气,心想,人们总说“潘多拉之匣”是灾难之匣,但所谓“灾难”,或许并不是神话所渲染的人类的欲望,而是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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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佛罗伦萨这永恒不变的夜,就像教堂尖顶那昏黄如旧的月。
古往今来,究竟有多少人徜徉此夜,眺望此月?多少人像他们一样,来过,活过,爱过,然后又死了?沧海桑田几翻覆,那些爱、恨、誓言,都已随风而散,只留下这轮孤独之月,圆了又缺,永恒地见证所有变迁。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如此萧索苍凉,就连两人重逢的惊喜、得知彼此身份的震骇,以及明白来龙去脉后的种种悲欣都突然变得微缈而不足道了。坐在这欢声笑语的餐馆里,却仍佛与整个世界完全隔离。
相比于无垠的时空与孤独的永恒,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神魔也好,生死也罢,就算经历了轰轰烈烈的八遍轮回,最终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万古夜!
玄小童似是知道他的心意,与他十指交缠,紧紧相握,柔声说:“洛河哥,带我走吧。我再不想写第九遍的日记了。别管你是谁,别管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毁灭,带我到天涯海角,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不管那里是地狱还是天堂。只要我们在一起,真真切切地多活一分,多活一秒,就比什么都好。”
丁洛河心里一颤,热血瞬间涌上了头顶。不错。浩瀚星河,万古长夜,又有什么比眼前的人更加真实,更加重要?未来的未曾到来,过去的已成虚幻,他可以真实掌握的,不过是眼下的这一秒!
就在他将她的指尖抵在唇边,想要应答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一阵掌声与欢呼。左前方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报关于平安夜的消息。
新闻中的女主播正面带微笑地介绍着今夜意大利各地的圣诞庆典。罗马、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各个城市张灯结彩,欢歌如沸,到处都是涌上街头,等待着敲响圣诞钟声、彻夜狂欢的民众。镜头又切换到了梵蒂冈,圣彼得广场更已人山人海,在平安夜弥撒开始之前,齐唱着上帝的赞歌。
“Jingle bell,jingle bell,jingle bell rock,Jingle bells swing and jingle bells ring……”餐馆里众人被欢乐的气氛感染,不约而同地唱起了圣诞歌,越来越响,夹杂着各国游客的母语,笑声不断。
他与她四目交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又夹杂着一种苦涩的荒谬感觉。如果周围这些人知道他们正与圣母及魔鬼同席,不知又当作何感想?玛利亚,撒旦……即使是他自己,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仍觉得这身份有如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餐馆外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轰鸣如雷,电视、手机的信号全都消失了,沙沙作响。众人纷纷抬臂挡住双眼,朝窗外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银轮飞旋着从教堂的尖顶上擦过。
“飞碟!”惊叫声刚刚响起,立即就被尖锐嘈杂的爆裂声打断。或许是由于强烈的共振,或许是由于飞碟的旋转狂风,沿街所有房子的玻璃瞬间全都震碎了,玻璃碴四炸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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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洛河下意识地抱住玄小童,翻身急滚。玻璃片或擦着他们的身侧飞过,或被他自然激起的护体气罩撞得变向弹射。
餐馆里的其他食客就没这么幸运了,惨叫迭起。有的浑身插满了碎渣,鲜血淋漓,有的被坠落的水晶灯砸中,当场昏迷。邻桌的那老太太更被飞旋而过的大块玻璃切破喉咙,瞬间毙命,只剩下那老先生惊骇地匍匐在她身上,颤声悲哭。
丁洛河紧紧地抱着玄小童,脑中空白,看着几秒前还相敬如宾的银发夫妇瞬间永诀,分不清是惊愕、同情、痛苦,还是愤怒。那盘旋怒舞的飞碟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圣子”吗?但如果是号称上帝一方的“圣子”,又为何在这欢乐的平安夜作出这种伤害无辜的举动?
还没来得及多想,嘈杂的轰鸣声中又传来一阵阵惊呼尖叫,夹杂着恐怖如雷的震耳咆哮。
灯光闪耀,汽车一辆接一辆地从窗外呼啸而过。驾乘者显然有些慌乱失措,不顾一切地全速疾驰,彼此抢道,互不避让。顷刻间轰鸣迭爆,不是刮蹭在巷口、墙沿,就是接连冲撞在一起,失控飞旋。
“哐!”一辆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被撞得腾空飞起,穿过玻璃窗,从他们头顶冲入餐馆。接着“轰隆”地一声巨响,火光怒炸,猛烈的冲击波将周围受伤的餐客直接掀飞出六七米远。
接着,惊呼四起,人潮席卷,成千上万的人从街道两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朝着西边夺命狂奔。桌椅摇晃,灯光闪烁,整个大地仿佛都在猛烈震动。
丁洛河朝他们后方望去,倒吸了一口凉气,霸王龙!至少有上百只霸王龙正咆哮着向这儿踏步奔来!
当初在“羽山”的“远古世界”里,他曾一再目睹恐龙狂奔的壮观景象,甚至曾置身其中,或骑乘翼龙,或驾驭猛犸,随着狂奔的兽群在生死之间浮沉跌宕。但那毕竟是在宽阔无垠的原野,没有对比,也没有参照物。
而此时此刻,在这人流汹涌的拥挤闹区,突然出现如此之多的嗜血巨兽,咆哮着踩踏人群,撞毁楼宇……景象之诡异恐怖,远远超过了前者。
这些灭绝了数千万年的太古巨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佛罗伦萨?难道……丁洛河心里猛地一沉,难道有人将它们从北京地底的“羽山”带出来了?
但姑且不说那艘巨大的“鲲鹏”方舟已经自爆毁灭,就算有人将数以百计的幸存恐龙带出“羽山”,又怎么可能瞒过北京?瞒得过与北京紧密合作的美国政府?
玄小童惊愕地望着他,显然也在思量同样的问题。定了定神,低声说:“洛河哥,这艘飞碟不是‘圣子’的,我们也从来没有将恐龙带出‘羽山’,你……”她犹疑着没再往下说,弦外之音却已一十分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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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洛河思绪缭乱,几乎不敢多想。但她怀疑得极有道理,除了“圣子”,最有可能将恐龙带出“羽山”的就只有“盘古”了。
当初他与水晶头骨融合之后,昏迷不醒,对于苏晴等人如何驾驭着“鱼骨山”飞船逃出地底一无所知。他们既然能从“羽山”全身而退,要想顺带捎走其他的生物,也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然而,“鱼骨山”飞船究竟得有多大,才能容下这么多的远古巨兽?“盘古”又为何要让嗜血暴龙袭击城市,制造如此惨烈的灾难?难道这信奉蛇神的隐秘组织,真的是与上帝为敌、誓将人间变成鬼蜮的邪恶撒旦?
望着窗外那恐怖如地狱的景象,他的心如坠深渊,对苏晴,对高歌,对自己,对所有一切都升涌起愤怒、怀疑,以及悲凉的绝望。
“先别想了,快走!”玄小童拽着他低身冲过遍地狼藉的餐馆,从后门奔入小巷。
飞碟依旧在空中盘旋,刺眼的白光阴惨惨地笼罩着这座美丽的文化古城。到处都是咆哮、惊呼与惨叫。混乱的人潮就像洪水冲决着每一个街口,寻找出路。两人身不由己,只能顺着人流朝前狂奔。
“嗷呜!”身后狂吼如雷,涎水如雨,一只高近六米的巨大暴龙摇摆着飞速冲来。在它巨尾的横扫之下,两侧楼房摧枯拉朽,崩塌飞炸。大块、大块的石头破空呼啸,陨星般撞入人群,惨呼迭起。
一个胖子闪避不及,被它巨大的脚掌当头踏中,顿时血肉模糊。它看也不看,继续咆哮奔踏,转眼间又踩死了几人,两只前爪更快如闪电,不停地抓起挣扎的行人,送入尖牙森森的巨口,咬得嘎嘣脆响,血肉飞溅。
丁洛河紧攥着双拳,青筋暴起,无法透气。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见过这么惨烈的情景。想起餐馆中,那匍匐在老伴身上哀哭的银发老者,更是悲怒填膺,耳颊如烧,脚底就像是生了根似的,一步也迈不开来。
所谓世界毁灭,所谓生灵涂炭,都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词语,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震撼。餐馆里为了亡妻痛哭的老者,又何尝不想和自己一样,抛离所有一切,执子之手,与子同老?眼前横遭惨祸的每一个人,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挚爱亲朋,没有微缈而真实的生活?
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难道他真能心安理得地独存于世?
混乱中,霸王龙的长尾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又朝着他们回旋扫来。丁洛河呼吸如堵,怒火瞬间被引爆了,大吼一声,奋力抱住那条长尾,凌空翻转,竟将这只霸王龙拔地掀了起来,猛然飞甩而出。
“嘭”的一声巨响,这只暴龙横着飞出十几米远,正好撞在后方冲来的另一只霸王龙的头上,颈骨双双断裂,轰然塌倒在地。
街道狭窄,狂奔而来的恐龙收势不及,纷纷被这两座小丘似的尸体绊倒,或趔趄着一头撞地,当即毙命;或彼此倾轧撕咬,悲鸣怒吼,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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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洛河一鼓作气,左冲右突,抱住两条暴龙的尾巴,抡着凌空甩飞。正觉痛快,忽然听见玄小童大叫:“洛河哥,小心!”呼吸一窒,上空白光乱舞,刺得他难以睁眼。
“呼!”那艘飞碟的底部突然打开,飓风卷舞,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猛地拔起十几米高,天旋地转,朝着那炽光中心急速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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