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
天葬岗。
风雪中,那个老人的身上已经满是积雪,他就那么坐着,好似浑然不觉寒冷,周围风雪肆虐,他所在的那处地方才没过多久,便已经被大雪给覆盖了厚厚地一层。老人几乎要被雪埋了起来,整个人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像是个堆砌地雪人。
老人的身后,是一个巨大地雪坑,里面蜷缩着一只巨大地雪鹰,它和老人差不多地光景,身上也都是积雪,几乎要结成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将它翅膀上的羽毛都给凝固住了,无法再次振翅翱翔。只是它偶尔身体颤动着吐息,周围的雪于是又瞬间被震开,身上的雪又全部消失,整个身体都好似变得与众不同了一些,羽毛上也都是一层洁白的光华,愈发的和这片霜白的大地相契合了。
老人的眉毛微微动了一动,雪花的冰晶粘在他的眉毛和睫毛上,随着他眼睛的睁开,像是突然从雪地里面钻出来了似的,眼神平静地看向周围。护道的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从雪鹰开始闭关的时候,老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就已经不动了,他身下的云彩还维持着先前的姿态,只不过在大雪不断累积的过程当中,它也逐渐被覆盖住了罢了。老人的身下,白色的云朵将他的半个身子护住了,其实主要是为了保护他腰间的那个酒壶,免得酒壶里的酒被冻过了,到时候还得老人去费心调整就不好了。
随着老人眼睛睁开,他身上的积雪仿佛也遇风而散了似的,不一会便碎开飘散了。
老人依旧是之前的那副模样,盘膝坐在一朵白云上,腰间的酒壶上面系着的红绳被他手指勾着抖了抖,留下了几道湿痕。他随手解开腰间的酒壶,然后扭头看了眼坑底的雪鹰,见它呼吸均匀而平缓,便放心地转过头去了。
喝点酒吧。老人对自己说道。
他摘下腰间的酒壶,晃**了一下酒壶里面的酒水,这些酒喝了许多天也没喝完,直到今天都还剩下许多。老人一直不舍得喝太多,毕竟这里面的酒水实在是珍贵,喝一点少一点。然后他仰头开始喝酒,喉咙上下动着,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随即拿开酒壶,张了张嘴,摸了摸脖子。
还是有些冰了。老人砸吧砸吧嘴,心想。
雪坑底部的雪鹰底下压着的,就是那个写着天葬岗的石碑。石碑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多岁月的痕迹,似乎是和这白雪大地一起被冻在了时间里面,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这个雪鹰一族的修炼圣地为何会从世人的眼中消失,湮灭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面,又为何会被林葬天知道,然后被雪鹰和老人他们找到,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未解之谜,是那些永远也无法猜到出题者想法的字谜。而天葬岗,属于是老天留给今日之人的一道久远的谜题,在被老人他们再次发现之后,遂变成了崭新的一个存在。
老人想了片刻,还是想不明白这些问题的联系到底意味着什么,他静静地坐在云朵上面,整个人在雪花一样白的云上面开始思考。都说在寂静中思考,往往能够获得许多,老人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收获很多,反而是胡思乱想占了绝大多数,思绪一直在打转,就好像是一个不断碰壁的小球,砸到某处之后,又会反弹到别处去,然后再重新,循环往复,一直也不停歇。
眼见想也想不明白,喝酒又无法让自己轻松地进入睡眠,老人便不禁将自己的视线从眼前霜白的大地,转向了头顶的白茫茫的天空,云海涌动不停,遮天蔽日的从头顶上面经过,太阳就在云海背后,露出一抹圆形的光圈,淡淡地投射在云海上面,昏暗的天色让老人觉得自己一直被丢在了名为“下午”的时光里,无论是早晨还是傍晚,夜深的时候,天色的变化总是在一眨眼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天色便黑了。在老人闭上眼睛,被雪堆起来的时间里,这样的夜色又经历了不知多少轮。
若是要说做什么事情最容易打发时间,对于老人来说,其实最好的方式是开始闭关修炼,没有什么缘由的,也没有任何目的,就仅仅是开始闭关修炼,即使到最后收效甚微,但是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得失心,因为自己所想要的,就是要快点让那些时光度过,而不是真的想要去获得些什么。对于老人而言,修炼即是一次与自己对话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与其说是修炼,不如说是在等一场酣眠,一个能够感悟到破境契机的昏睡,让整个人陷入到那种虽然在寻找着什么,但是自己也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的状态里面。在这样玄而又玄的状态中,或许也会有好运的时候,比如某一个时刻忽然开窍,于是之前积攒着的东西也就一股脑儿地冲向天灵盖,破境也就成为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老人抬起头来看着天空。
天空一片茫茫的白色,这种颜色似乎比此刻的老人的心情还要更迷茫些,因为老人好歹还知道自己迷茫的根源,而它们却只是在遵循着某些规则之中的特定规律。在老人还未开始修炼的时候,他天真地以为头顶的天空自然就是那样的,而那些云并不会动,之所以会动,都是因为自己的移动,随着自己开始往前或者往后走,亦或是以任何方向开始随便乱走,它都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发生变化。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从心底诞生了一个想要主宰他物的想法,所以他之所以会走上修炼的这条道路,从这一点来看,也并不是无迹可寻的。只是后来他学会了安静地待着,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学会去观察,也才发现过去自己自以为是的原因,居然错的那么彻底,而头顶上的云彩,也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风,因为空气,因为那无处不在的灵气,因为这些,所以它才会缓缓飘动,然后再飘散。
就像是下雨一样,是因为大地,才有了天空中的雨水。这二者,或许各自成为彼此的原因和理由。在那些胡思乱想的时光里面,老人还曾经幻想过要将天空中的云彩都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比如说把云朵变成各种各样的文字,然后它们飘在天空中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组成了一首由他自己亲手写成的诗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崇拜他,赞赏他的勇气和大胆的想法,在许多人还在纸上书写文字的时候,他却能够在天空上作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
在老人知道在天空中让那些云朵变成各种各样的文字是不可能做到的之后,他也没有立刻就否定掉自己的想法,而是选择了踏上修炼的道路,开始修炼了,在达到目的之前,绝不放松。就这样,随着时间过去,当年的那个小孩已经变得不再需要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之后,老人真的在某一天,在天空中实现了他儿时的那个愿望,然后本已混沌的双眼中又再次浮现出了孩童的天真和喜悦,他完成了他儿时最想要做的事情。唯一让老人觉得可惜的是,他居然在自己早就可以做到那件事情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么漫长的岁月之后,才偶然想起了儿时的那件事情。只记得当时老人扶额叹息,一脸羞愧地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忘记感到一阵难言的伤心。因为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早就已经将自己开始踏上修行之路的最开始的目的给忘记了。在忘记了目的之后,人没有目的地往前走了不知多远,一直没有停下来,也不知道在追逐着什么,像个漫无目的的云一样,任凭风儿吹散自己的形态,然后化为空气,化为虚无,化为任何认知以外的存在。
在老人终于有时间开始像孩子一样胡思乱想,任意消磨时间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了。他这一生,看过了太多事情了,很多事情都让他觉得自己能够修炼到现在这个境界,除了天赋比较好以外,就是运气也很好的缘故了。若不是上苍的特殊关照,或许自己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哪里又会有如今这么漫长的生命呢?
修炼所得,皆是应得的。老人常常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他认为既然是自己修炼而取得的成就,那么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去深究的地方。他的思想的矛盾开始变得显著,也开始逐渐体现到了他的修行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遇到了瓶颈,亦或是再无进步的空间了,老人开始停下了修炼,只有偶尔需要安静地消磨时间的时候,他才会去选择闭关修炼,虽然大多都没什么用,蚂蚁搬山似的,遥不可及。
自从完成了自己的目的之后,老人再也没有找到什么新的目的,现在有了很多需要守护的人,他便也开始学着去思考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去走这个修行路的问题了。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获得了这么多了啊……
老人有些感慨地想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老人扭过头去。
雪坑里,雪鹰身上的积雪忽地消散了,无声无息的,也没有消融,也没有破碎,就是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像云一样。
老人笑了笑。看得出来,雪鹰又有了新的进展。
看着雪鹰睁开眼睛,抖了抖它的翅膀,老人身下的云朵缓缓飘到雪坑上面,对它说道:“怎么样?修炼得如何了?还需不需要闭关?”
雪鹰抬起头来,看到老人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一张老脸堆满了微笑,看上去既不好看,还很心酸。它于是抬起头来说道:“暂时不需要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够破境了,我把之前积攒的灵力全部提升了一个品质,这些天一直在更新体内的灵力,以前吸收的灵气也都开始被逐渐排出体外,或许这里才是我真正需要的灵气的所在之处吧,我做起来那些事情就好像是按照自己的记忆在做似的,但问题是我从未来过这里,但是却一来就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应该如何去修炼,如何提升境界,如何打好自己的修炼基础……”雪鹰不由得感慨道:“这简直太神奇了!”
老人笑了笑,说道:“看来这天葬岗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是你们雪鹰一族的修炼圣地呢。我看这个地方若是真有你说的那么有效果的话,那么它的失传,或许和你们一族的天敌也有点关系,莫不是太嫉妒你们有这么好的修炼圣地了,所以才会让整个天葬岗消失在世人的眼中?毕竟这么好的修炼圣地,换谁都心动,但可惜只能为你们雪鹰一族所利用,这更是一种天大的恩惠了。”
雪鹰想了想,疑惑道:“天敌?我们一族有什么天敌?你是说那些猎鹰人?可是……”它犹豫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就是不知道当年的真相是怎样的,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让这一整个地方都销声匿迹了,连同那些知道雪鹰一族修炼圣地的雪鹰族人也都消失不见了。”雪鹰想了下,印象中,好像还从未有雪鹰提起过这件事情,也就是说,天葬岗的消失,是与那些知道圣地的雪鹰一起消失的,那么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它不禁想道。
“不过若是论天敌的话,我觉得你们一族可能也是太遭人嫉恨了,毕竟那么好的修炼圣地,只有你们雪鹰一族独有,那么那些没有这些修炼圣地的种族,说不定会产生那种比较偏激的想法,想要毁灭这一切,又或者是你们当年族中有雪鹰因为在天葬岗修炼,将要破境,前往神域了,为了阻止自己的位置被取代,所以在其根基不稳的时候下了毒手……”老人喝了口酒,然后笑道:“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你只需要念着我们待你的好就行了,等日后飞黄腾达了,带上老头子我也跟着沾沾喜气就行了,哈哈哈……”
雪鹰听了老人的话,不禁有些无语。你说这话,难道自己就不觉得害臊吗?多大年纪的人了,还玩这个把戏。不过……雪鹰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老人说道:“少主公是怎么知道的天葬岗这个地方的?我记得他当时说是在古籍上面看到的,可是……要是古籍上面真的有的话,那么林家的人为何不告诉我?”
老人揉了揉鼻子,说道:“这件事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不管天儿说的是不是实话,也不管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也可能是他偶然间得到的书上说到的,这都说不定。现在我们与其去纠结这些问题,还不如好好地想想,我们到底还要在这待多久?”老人看了看周围,也没个人,然后说道:“再这么待下去的话,老头子我都想和你一起闭关了。”
雪鹰想了一下,然后说道:“等我破境了之后再走吧,反正现在地方已经记住了,等之后再过来的话也一样。”至于林葬天到底是怎么知道天葬岗的位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它还想不明白,但是现在多想无益,还是想想如何更好地修炼吧?它扇了几下翅膀,然后来到老人的身边,问道:“要不要给你做个雪屋?”
老人笑了笑,“行啊,刚好还能让我省点力气。”说着,老人便躺下了,飘在云上缓缓地在雪坑周围浮动着,几乎和云朵融为了一体,灰色的衣袍盖在云上,仿佛是把天上的乌云揪下来了一块放在了天葬岗上面似的。
雪鹰振了下翅膀,也没说那么多,然后眨眼间,从地面上便开始有雪花在不断地朝着前方涌去,然后不断地汇集起来,如同早就有了架构似的,在地面上造出了一间雪屋来,模样和老人之前去林家的时候住的那个屋子很像,包括里面的家具都差不多都还原了。因为之前见过见过,有点印象,所以它便自然而然地顺利制造出了这么一间雪屋,不一会便完成了。看着屹立在面前的雪屋,雪鹰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一阵愉悦。
“好了。”它对老人说道,示意老人看一眼。
“我看看……”老人坐起身来,轻轻地从白云上面落下来,抬头看了眼这间雪屋,然后回头对雪鹰笑道:“你还是懂我,挺好啊……挺好。”他缓缓地打开门,进去转了一圈,没想到,居然都和印象中的模样差不多,除了颜色都是一片白以外,其他的没什么可不满的。老人也不是那么挑剔的人,出来后跟雪鹰说了句你可以继续闭关了,待到你什么时候不想待了为止,老头子我也想闭关了,顺便给你护道一程,放心,老头子我还是比较靠谱的,一心二用完全没有问题,反正我的闭关也就是睡觉罢了,等你破境的好消息!说罢,老人又重新走了进去,转身躺在了**,心里一阵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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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屋外面,那朵悬浮在空中的云彩,也在老人躺下的那一瞬间,砰然消失了。
雪鹰看了看雪屋里面的老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转身便进入了雪坑里面,开始继续修炼了。说实话,它还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鹰巢一般的地方,而且老人也说了,随它想修炼多久都行,既然老人都这样说了,它也就不再客气了。
希望能早点到达那个境界啊……它心里想道。
天上云海滚滚,像是被污染的大海倒扣在了上面似的,偶尔还有几道银白的电蛇穿行而过,似乎是不知道从哪而来的迷路的孩子似的,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即使哭号,他们隔了那么远,也只是听到了轻微的一声霹雳声,影响不了什么,而且就是一阵子的事情,一会就消失了。
躺在**的老人有时会疑惑此地的天气为何会这样古怪,见不到太阳也就算了,有时候居然还能碰到闪电,若不是老人清醒着,非要被吓出个好歹来,雪鹰倒是还好,沉浸在修炼之中无法自拔,几乎耳聋一般,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所以在护道的那段日子里,老人往往会额外小心地在自己和雪鹰的头顶上面设下一道屏障,以免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就比如天上划过的那些闪电,不知何时会突然转了弯,然后落在他们身上,偌大的雪原上,他们两个就仿佛是天下最明显的靶子。所以说,老人虽然也是在睡觉,但是实际上有关于护道的事情还是做了很多的,并没有什么都不做。
此刻头顶又听闻有闪电划过的声音,躺在**的老人皱了皱眉,心里念叨了一句没完了是吧,然后走到窗边,抬起右手,手指往虚空处轻轻一点,随后一阵涟漪迅速地扩散开来,直接在他和雪鹰的上方很远处,设立了一个严密的屏障,足以抵挡无数次闪电的攻击。虽然这几日的护道之中,并未用到那道屏障,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东西还是早早设立为好。
这样想着,老人便缓缓地收回手去。这次老人设下的屏障比之前的要大了不少,毕竟还涵盖了雪屋这边。老人从窗边离开,又重新回到了**,虽然是雪做的,但是躺上去还是挺舒服的,老人翘起二郎腿来,从腰间解下酒壶,准备喝点再睡。
就这样,黑夜降临,白昼又再次来临。
在这段黑白分明的时间里面,老人也终于开始有所行动,他决定去这附近转一转,临走前,他身旁凝聚出了那团白云,让它留在这里,既是一个坐标,也是一个察觉到危险可以随时通知老人的传话筒。老人的手段就是这么层出不穷,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然后,老人最后悄悄地走到雪坑边,往里面望了望正在闭关修炼的雪鹰,然后轻轻往前踏出一步,这一脚,踩在了虚空之上,然后老人像是登高似的,一步一步地在空中走上去,一直走到他之前设立的屏障的高度以后,他才停下。老人双手叉腰,直起身版,脑袋左右转了转,看了圈周围到底有些什么,然后闭着眼睛,伸出手来,左右转着,然后突然停下来,指到哪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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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了!老人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手指所指的方向想道。
随着风吹过,老人的身影也不知不觉地消失在了空中。
某处雪地上,天葬岗之外。
一个灰色的身影突然匆匆落下,他在雪地上划出了一条沟壑,然后迅速停下。
“嗯?”
老人走上前了几步,脚在面前的雪地上踩了几脚。
方才在空中,老人忽然察觉到了此处好像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可是等到下来了之后,那股生命的迹象却又突然消失了。
难道是我感觉错了?老人疑惑地想道。
突然,老人眼睛看向脚下。
没错了,就是这里!
老人一脚踩下,整个大地仿佛震颤了一下,然后老人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抬,地面于是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没过一会,一个巨大的冰块从雪地下钻了出来,缓缓地升到老人的面前。是个大冰疙瘩。
老人看了看,敲了一下面前这个巨大的冰块,上面的积雪应声而落,露出了这个冰疙瘩的全貌。
在这个不知道埋藏在雪地底下多少年的冰块里面,居然冻着一个装束古怪的男人,他头发四处散着,长至腰际,胡子拉差,半**上身,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弩箭,眼睛和嘴巴都张着,面目狰狞地待在这个大冰疙瘩里面。刚才察觉到的生命迹象,就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真的还活着吗?老人看着待在这个冰块里的男人想道。因为在他身上看不出来任何修炼的痕迹,所以老人觉得他不可能还活着。
结果没等他这个想法过去多久,冻在冰块里的男人突然动了一下。
“吓老子一跳!”老人往后跳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不禁破口大骂道。
想了一下,老人还是决定把这个冰块给砸开,顺便问问看这个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老人手指在冰块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后这个大冰疙瘩就开始慢慢融化起来,冰块上水流如柱。
过了一会,冰块终于消失了。
老人酝酿了一下语言,正准备问他点什么,结果那个人就仿佛是没看见老人似的,眼睛发直,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某个地方,然后向着那个地方一路冲了过来,手里拿着那把巨大的弩箭,拖在地上。
老人惊讶地看着这个男人从自己的身旁跑了过去,然后嘴里刚说出来个雪字,便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脸直直地摔在了雪地上,一点呼吸也没有了。
这人是被冻傻了吧?老人凑近了看着,心想。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莫名其妙了,先是这个被冻在冰块里面的男人,然后再是他突然喊出来的那个“雪”字,以及他最后的突然倒下。这一切只发生在刚刚的短短一霎那的时间里面,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老人蹲下身来,有些将信将疑地将手探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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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死了,而且死得透透的,根本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唉……”老人唉声叹气地说道:“这叫个什么事啊……”
他双手一摊,然后站起身来,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他最后的一句话,都没离开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该说死得其所,还是落叶归根,还是可惜呢?老人瞥了眼他手上拿着的那个巨大的弩箭,弩箭的造型比较别致,是以一个圆环为依托的,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构,老人又看了看,发现居然还是铁质的,然后想了一下,心中不禁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男人,不会是以前的猎鹰人吧?”
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不过老人也觉得差不多能够解释的通了。
最后,老人看着在雪地里闷着脑袋的男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地腐化了,再不放到冰块里面估计就要发臭了。老人皱了皱眉,想了下,还是决定把他埋了起来,他顺手在男人的身上凝结了一整个冰块,将他又重新冻在了冰块里面,然后丢在了他上来的那个地方,此时那个地方已经开始有水往上涌上来了,随着冰块落下,只听见扑通一声,冰块就沉入了水里。
老人看了看,将那个涌出水的口子也顺手补上了,缺口处凝了一层冰,然后被老人又以雪推平了。
做完这一切,老人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今日遇到的这个人,他决定就先不跟雪鹰说了,免得它多想。现在正是修炼的好时候,偌大的一个天葬岗,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只需要学会像这地上的积雪一样,安稳地待着就行了。
该回去了。老人心想。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的欲望了,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那间雪屋里面好好地躺一会。
地面忽然起了一阵风,将老人瞬间推到了天空中去,姿态如飞鹰一般。老人在空中稍微停留了一会,然后看了眼头顶的云海,于是又向着上方飞去,随着老人钻出云海,他的眼中开始是一片朦胧的灰白,然后过了一会,便被一抹霞光所取代了。在他的身边,云海如白烟,在他脚边飘散,老人悬在云海上方,双手负后,以一种从容的姿态站在太阳的面前,犹如一朵散不开的、灰色的云。
又过了不知多久。
回到雪屋的时候,已是傍晚,终于看了次落日的老人,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雪屋附近,传来几阵风声,像从地下升起似的,埋在脚边。
雪鹰还在修炼中,无暇顾及周围。它的呼吸越来越平稳了,雪慢慢下着,安静得出奇。
老人打了个哈欠,便顺势钻进那间温暖的雪屋里面。
在那之后的时间里,睡觉的时间好像总是不够的,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老人终于进入了那种玄而又玄的冥想之中,在他的那个世界里面,时间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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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的山路上,一位年轻的僧人正在缓缓地走着,他眼睛一直紧闭着,好像在他这里,睁眼意味着一个禁忌似的。
年轻的僧人抬起头来,虽然闭着眼,但是他好像真的在看着某处,天上天上此时突然掠过一只黑褐色的飞鸟,他便也跟着转动脑袋。从它嘴里忽然传出了几声鸟啼,在年轻僧人听来,那鸟啼声透露着一股冷冷的气息,仿佛有着诸多无奈似的。
年轻僧人微微低头,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善哉善哉……”
山路上的泥地里印着野兽的足迹,年轻僧人经过的时候,特意停下脚步来,驻足停留了片刻之后,又接着往前走去了。他紧了紧肩上的行李,努力辨认着方向,然后走进了一片山林里面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踏着夕阳的影子进入森林之后,天色很快就变得漆黑了起来,林中的树木宛如升腾起了无数的浓烟,衬出了黑夜的漆黑。
在这份夜的本来面目之中,年轻的僧人心中明朗如白昼,脚步坚定地走在蜿蜒的道路上。
他最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而且很多都是重复的,这让他不禁想到了什么,决心按照他的师父懒和尚无禅那样,随心而走,于是他在枯坐了一整晚之后,决心去寻找些什么。就这样,他现在来到了这片森林之中。
走了一段路之后,名为“赵成端”的年轻僧人终于从幽暗的小径当中走了出来,远方有一处小小的村庄,安谧的月色下,村里的烟火气息飘到了赵成端的面前。
远处小路上走上来一个手里拿着铁锤的壮汉,壮汉额头上都是汗水,背后背着许多生铁,他远远地看到了赵成端,见他闭着眼睛走路,赶紧奋力跑了过来,“小师父,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晚了,你……”这位粗中有细的男人仿佛看出了赵成端的情况,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然后问道:“小师父,你需要帮忙吗?大晚上的,路也不好走,你有住处吗?不行的话,可以睡在我那,我那里地方大,你不用跟我挤一个屋睡……”男人咬着嘴唇,担心这么一个目盲和尚,就这么走在路上,万一不小心被狼叼走了可怎么办?他于是开始耐心地跟赵成端劝说,希望他可以跟自己回家,好歹还安全点,这黑灯瞎火的,野兽特别容易出没。或许是自己有个孩子的缘故,所以男人看到赵成端这副模样之后,不由得便生起了怜爱之心。
赵成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热情而又善良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拒绝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而且我身上带了钱,等会可以找到地方住的。”他实在是不想麻烦别人,以他的性子来讲,他更愿意去为别人做些什么,而当别人突然对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就会由衷地感觉到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