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本就金黄的眼眸显得更加夺目了。
赵成端于是起身,准备离开叩问寺,在离开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卷无字经书,总觉得自己和它之间冥冥之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感应。
以后再来吧。他心想。
于是赵成端走出叩问寺,将院落里的门给轻轻关上,开始沿着上来的这条石阶再下去,这一回,相比较昨天而言,就显得有些太过于健步如飞了。
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黑色的石阶上飘然而下,速度极快,就好像是从山崖上坠落的一颗白色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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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城。
星花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外面正在飘落着雪花,她露出一抹微笑,伸手来接,雪花冰凉的触感落在手心,一股温热便将其很快融化了,变为一滴水滴滚落在手心。
“下雪了啊……”暮缓缓地走出屋子,她抬头看着天上缓缓飘落的雪花,微怔了一下,随后神色恢复如常。自从林葬天离开之后,她们这个小小的院子里面的生活就显得格外安静了,虽然有时候红栗和白小树她们会过来坐一坐,几人聊几句,但大部分的时间里,她们还是处于一个无事可做的情况下,星花不用刻意去修炼什么,她的那些身体上的禁制自然而然地就会慢慢打开,只不过那是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来去慢慢让她消耗了,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大事,暂时也没有到那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所以她大可以顺其自然地去感受着这人间的各种变化,想来虽然和神域不同,但是这边的生活,应该是更有烟火气了一点吧?暮不由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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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星花这样的自由自在,暮则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修炼之中,白天的时候倒还好,她不需要刻意去维持自己去处于一个在修炼的状态之中,最关键的还是晚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葬天的时候,她还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上的魔族的气息,一不小心便会将那些凡是带有亮光的东西都给吞噬,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即使晚上在月光下面,她也能够心平气和地去静下心来修炼了,而不是去躲在黑暗当中,来压制住自己内心野兽般的躁动。
或许正是因为林葬天,她才能够得以脱离野兽一般的生活,学会真正地成为一名人类吧?暮有些感慨地想着。她缓缓地走到星花身边,星花手里接着飘落下来的雪花,扭头对暮说道:“好几天没下雪了!”她的语气里面仿佛藏着一个会舞蹈的小公主似的,肉眼可见的活泼灵动。是的,正如星花所说,落雪城好几天没下雪了,这让喜欢下雪的星花感到有些失落,所以今天下雪了,她才会第一个跑出来,伸手去接着天上落下来的雪花,地面上一层薄薄的雪花被她奔跑出来带起来的微风而飘扬了起来,纷飞在空中,像是一片无比柔软且轻若无物的柳絮似的,但是却没有柳絮那么的烦人,会沾到自己的身上,相反的是,这些轻飘飘的雪花就好像是一层一吹就散的雾一样,很不容易累积成厚厚的积雪,但是却很容易就被人给吹散。
有些时候,暮也会为它们的热情而感到一阵可惜。
为什么就不能多停留一阵呢?她时常在想。
如果那样的话,她们两个人还能在院子里面堆雪人玩,有说有笑的,一个下午就这么轻松地度过去了,可是如今却只是为了这时不时落下来的轻柔雪花而情绪剧烈地起伏,就像是在自己的心上定下了一个随时都能燃烧起来的导火索似的,每当触发了某样事物的时候,它就会自动地将自己的心境转化到当时的那个时候。
星花蓝色地眼眸中满是笑意,她金黄的头发柔软地垂下,披在身后,一双翅膀被她隐藏得越来越好了,只有晚上要睡觉之前,她才会让它们出现,顺便舒展舒展,免得怠慢了它们。她把自己身后的翅膀看作是有生命会说话的存在,所以对待它们,也像是在对待自己认识的某个人似的,无论是对其做什么,亦或是说什么,都会在心里跟它们先提前说点什么,好让它们有点心理准备,亦或是不要怪她不把它们放出来,再讲述一下近来的生活,便准备睡觉了。在星花的生活里面,她那丰富的内心世界,将这般看似无趣枯燥的生活给变得充盈了起来。暮十分佩服她,因为她自己很难做到像星花这样热爱这个人间,她只能是在星花感受到美好的时候,恰巧出现在她的身旁,并且和她一起静静地感受着这样独属于这个小小院落里面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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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星花的表情像是被雪冻住了一瞬似的,暮微微皱眉,感觉有些不妙,因为她不常见到星花露出这样的表情,而每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一般都会发生大事。
只见星花缓缓地把手放下,然后眨了眨眼睛,那双深邃的蓝色眸子里面,究竟还有多少没有说完的秘密呢?星花转过身来,看了眼暮,然后抬起头,脚在雪地上画着圈,沉吟了一会后,问道:“暮姐姐,是不是快要打仗了?”
暮闻言,有些钦佩她的敏锐,毕竟这个消息,也不过是昨天她才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说是魔教距离落雪城最近的两座城池,都会派出兵力来攻打落雪城,让黑骑们都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所以这两天的训练场那边,就暂时不让人过去了,但是即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他们身上升起的热气腾腾的白气,如同一股巨大的来自战场的“炊烟”似的,只不过做的是敌人的断头饭罢了。
暮深深地看了一眼星花,见她同样望过来,然后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有的时候暮也在想,是不是大家都把星花保护得太好了,以为她是来自神域的天使,就不愿意把人间的那些残酷的事情告知给她,但是其实,她或许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明白,更了解这些事情,也说不定呢。
“嗯,那看来他也快要回来了嘛。”星花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
暮走到她身边,微笑道:“他不是说了嘛,速去速回,应该是快回来了。”
星花知道暮这是在安慰她,但是她还是说道:“嗯,那我们就在这等他回来!”
暮点点头,伸手接了下雪花,雪花落在她的手上,过了很久才开始融化。她盯着手心里的那片雪花,接着还有几片雪花也跟着落下,暮就这么看着它们逐渐在她的掌心里面堆积起来,几乎要团成了一个雪球似的。
唉,要是这场雪可以下得久一点该有多好啊……
暮抬头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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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树的院子里面,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她自从拿到了那么多钱之后,反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花了,按照林葬天说的那样,但是因为林葬天不在身边给她做指导,她也没敢轻易地去尝试,所以也就作罢。这些天来,除了多吃了几顿大鱼大肉,修缮了一下自己的装备,就再没怎么花钱了,看来在落雪城这边还是花不出去钱,等日后自己去了别处,就能够找到地方花钱了吧?
白小树躺在椅子里面,这个椅子是她觉得自己买的最值的一个东西了,是前些日子和星花她们一起在街上挑的,模样很符合她的审美,全黑,主要是躺在里面极为舒服,而且还保暖,即使是在下雪天里,她也可以把椅子搬到院子里面去,然后自己躺在椅子里面,缩成一团,看着雪花飘落,无比惬意地舒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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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地数着一片又一片的雪花,以前听闻落雪城全年落雪无休,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见没怎么下雪,她还以为以前听到的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可是后来随口提了一嘴,问了下林葬天,却没想到居然得到了一个自己意料之外的回答。不过罪魁祸首林葬天说是一个疯子所为,白小树却觉得他是在找借口,估计就是林葬天本人所为。可是到了后面,或许是看出了白小树心中所想,于是林葬天又拉了个证人出来,结果差点震惊掉白小树下巴的是,面前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落雪城传说中的守护神!那一次见面可差点把白小树给吓死,不过对于林葬天再说什么离谱的消息,她也顾不上怀疑了,全部都选择相信,因为她总觉得,在林葬天的身边的人,好像不论多么离谱的事情,都会变得极为合理。
有时候她就在想,既然已经有了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了,为何还要待在落雪城这里,若是以她的性子,估计早就带头冲锋了,可是战争不是靠那几个人就行的,林葬天后来也有意无意地跟她讲过几回,所以白小树现在脑子里面对于战争的看法的转变,绝大部分都是多亏了林葬天的那些话。
“唉……不是说快去快回嘛?!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白小树皱了皱眉,喃喃道。然后没过一会,她忽然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大鸡腿来,放到嘴里啃着,一点形象也不在乎。
反正这附近也没人看这里,无所谓的。白小树总是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林葬天才离开没几天,白小树就已经胖了一圈了。这也是她暴饮暴食的后果,现在每当她吃完一大堆东西的时候,她都会十分愤懑地盯着自己吃完的那些东西,大声怀疑道,“这些都是我吃的?!”然后陷入到深深的后悔之中,结果第二天该如何就如何,一切还是照旧。她每天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吃多了又开始沮丧,沮丧完又开始拿吃的安慰自己,所以这几天来,她过得也挺充实的,没虚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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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雪山。
若明一身白衣,坐在屋里,正在安静地看着医书。
但是她是怎么也看不进去,总是看一会,不一会又神游了,眼睛怔怔地望着房间某处,然后过了很久之后才能清醒过来。
这些天里,因为知道了即将开战的消息,所以她每天都睡得很晚,在研究一些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应对之法,她之所以可以凭借她自己的一己之力,担任林家的军医,就是因为她不光是有高超的技术,还有极其快速的处理方式,在救助伤患的时候,她那副从容冷静的模样,被每个林家黑骑称为“女将军”。她偶然听到过几次,每次都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慌,不堪殊荣,所以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以后,就开始私下里偷偷叫她“女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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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若明愣了一下,问了句:“谁啊?”便准备起身开门了。
“是我!”陆思大摇大摆地站在门外,朗声笑道。
原来是陆思啊。若明的脸上多了些笑容,整个人的脸上焕发出一抹奇异的光彩,容光焕发似的,马上开门迎接陆思的到来,后者一点也不客气,打开门就是一阵风雪涌进屋里,然后陆思急忙进来,把门给关上。
陆思坐下后,一拍大腿,叹道:“你这地方确实有点不太好找啊……”她呼了口气,在空中变化为白色,然后皱眉道:“你这屋子里面不太热啊,等到时候我让人送来些火晶石给你……”她接过若明递过来的热水,说了声谢啦,然后接过来一口喝完,若明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陆思,“烫”字还没说出口,便见陆思一口喝完了杯子里面的水,然后硬生生地给咽下去了。
“你没事吧,没来得及跟你说,那水很烫的。”若明担忧地看向陆思。
陆思吐了吐舌头,摆摆手道:“没事没事,等会去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若明缓缓坐下,看着陆思吐着舌头,还是有些担心的又问了一遍。
陆思摇摇头,说道:“没事的,放心吧,到时候训练着就忘了。我这回找你来,主要还是因为明礼将军的要求,他让我跟你说,最近可能要开战了,所以让你搬个地方,到军帐附近去住,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比如说有人偷偷潜入到这边,想要杀害你,这都不一定呢,雪原厄斯那边的杀手那么多,现在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他们现在都在往这边跑,落雪城几乎快成了他们眼中的活靶子了,每个人都想要来这里掺和一下,大战在即,能少点危险,还是少点危险为好,你觉得呢?”她看着若明,等待着她的答复。
“好。”若明干脆地点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我得收拾一下再过去,你等会帮帮我吧。”
陆思拍了拍胸脯,爽朗地答应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不过你得快一点了,我等会还要去训练去……”陆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若明,若明笑了笑,站起身来,“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就是一些医书得带走,不然的话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说着,若明便走到一边去翻箱倒柜起来,陆思也跟了上去,想着看看若明究竟有多少“宝贝”,见若明在前面背对着自己,陆思伸出舌头来,用手拍了几下,试图让刚才受到伤害的舌头可以缓和一点。
“哇!这么多!”陆思看着若明艰难地拖过来的一箱子书籍,叹道。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书摆在自己的面前,结果若明这时候还补了一句:“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些在这……”说着,若明又从另外一个地方拖出了一个大箱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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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两大箱子书就这么摆在他们的面前,看上去还是比较壮观的。
陆思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这些……都是要搬走的吗?”陆思咳嗽了一声,然后问道。
若明见她这般模样,不禁笑了笑,“这些就麻烦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也会帮忙拿一些的,尽量帮你减少点重量。”
“没事!”陆思沉了口气,挽起了袖子,扭了扭头,眼睛发亮地看着面前摆出来的医书,弯下腰去,双手一抱,于是那堆医书顿时被她全部扛了起来,那么多书被她扛着,居然稳稳当当的,一本书都没掉。
若明抬头看着,伸出手去准备接着,急忙说道:“我也帮忙拿一些吧!你这样实在是太多了!”
“不用了……”陆思笑了下,然后咬了咬牙,眼神坚毅地看着前方,吹了吹额前的头发,然后帅气地说道:“没事,就当是负重训练了。”
然后若明还没等自己把门打开,陆思便已经出去了,若明紧跟着也跑了出去,可是她发现自己连东西都没有背,居然还是追不上前面一路狂奔的陆思。
陆思身手矫健,扛着这么一大堆东西从雪山上跑下去,只看到其背影不断变小,愣是没有见到一本书掉落下去,那些书就仿佛是焊在了上面似的,怎么样都不会掉,一路飞奔下去,雪花飞舞。
若明急急忙忙地把屋门给关上了,然后赶紧也一路从雪山上面跑下去,跑得满脸潮红。
不远处的某棵树上。
红栗正躺在树干上休息,突然听闻远处有吵闹声,不禁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若明和陆思她们俩,顿时来了兴趣。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红栗皱了下眉,有些疑惑。
难道是……她一袭红衣被风吹起,清扬的长发被风吹得飞舞,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嘴唇红艳,眼睛笑眯起来,浑身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股妖冶而又魅惑人心的美,若是有人见到她这般笑颜,估计会立即沉醉其中,甚至芳心暗许,无论男女,都是如此。随着红栗的修为提升之后,她就算是无意间展露出来的美丽,也会让人不自觉地为她疯狂起来。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能力,林葬天曾经对红栗说过,若是你不把这样的能力用在我的人身上,咱们的生意就能一直做下去。可是后来被她钻了空子,用在了林葬天的身上,不过还好林葬天的定力比较强,而且对于她这样的媚惑之术早已接触过很多,所以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只不过这件事情一直让红栗引以为憾罢了。
“哼!让我暗中保护她们,居然也不给我点好处……”红栗有些心理不平衡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说归说,她还是很快离开了树干这里,一袭红衣骤然飘向远方,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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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
若明正气喘吁吁地跑着,忽然发现自己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红衣女子,她认得她,她的名字叫做“红栗”,虽然是狐族的,但是却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怎么啦?跑得那么快?”红栗看向她,问道。
若明缓了一会,然后对红栗说道:“没什么,就是陆思帮我搬书,我想着帮她也搬一点,不能全都让她一个人搬,然后不知不觉地就跑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吧,你也别跑了,我去帮她搬一点不就完了吗?”红栗说道。她也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理由,一时之间也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明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正当她想要再次感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眼前,已经没了红栗的身影。
“真是谢谢了……”她望着已经渐渐露出的落雪城的轮廓,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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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今天起得很早,为了看个日出,特意起了个大早,结果还没看到,没等到日出,倒是等来了下雪,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来赏雪?”白三都忽然开口道。
北辰笑了下,双手合十,一头黄发被风吹起,其上落了些雪花,还未曾融化。他说道:“本来是来看日出的。”
“没事,”白三都笑了下,抬头望向茫茫的雪原,叹道:“明天会有的。”
北辰点点头,然后看了眼白三都的神色,问道:“要开战了?”
“嗯,”白三都也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是啊,真的要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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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城。
古月成功地混入其中。
他奉林葬天的命令,前来调查石头城二把手廖笛的事情。
远处的鸣凤城与未央城,各自有一队先锋率先出城。
鸣凤城。
那个头上戴着个永远不会摘下似的皮帽子的男人,抬起手,轻轻地抬了抬帽子,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未央城。
披着绿袍的女子把那个塞满了毒蛇的面具,轻轻地戴在了脸上。她舔了舔嘴唇,笑容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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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大洲的某处空中。
陈白忽然没来由地哭了起来。
林葬天顿时愣住了,御剑都停了下来,他低头问道:“你这是突然怎么了?”
“没什么,”陈白吸了吸鼻涕,带着哭腔说道:“我就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林葬天轻声问道。
陈白看着前方,嘴唇颤抖地说了一句话:“以前听母亲说起过,说是孩子如果死了的话,就意味着母亲的一部分已经死了……我……我就是觉得,我和母亲之间的死亡……居然差了那么远……”
陈白揉了揉眼睛,感觉时间的手正在拧出她的泪水,而且由不得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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