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那个男人忽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古月,有些谨慎地问道。
古月闻言,只是抿起嘴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男人的疑问被吹散在风中,让沉默将其包裹,一时之间显得有点尴尬,他紧皱眉头,仿佛是世间最愁苦的男人,用一种他都不敢相信的语气对古月说道:“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他为自己的谨慎而感到自豪,因为他差点就要选择不问话,而去一拳打死那个躺倒在地上的无法反抗的男人。
古月这时却是闭上了眼睛,以一种最高的沉默,蔑视了他的疑问。
男人咬紧了牙,在他到达了现在的这个位置之后,还从未经受过这样的羞辱。事实上,和每个人心目中的自己都一样,他也试图塑造出一个完美的形象来代替自己,让自己凡事都能按照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去进行,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心目中自我的形象无论多么完美,在面对着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本性,内心束缚住的野兽也会不受自己控制地跑了出来,试图咬烂一切让自己心生不快的东西。
他看了眼地上的古月,见他还是保持着沉默,不禁握紧了双拳,浑身的气势更加沉重了一些,而反观地上的古月,则像是一个甘心赴死的人似的,全然不在意男人在这边有多么的气愤和恼火。男人渐渐靠近古月,突然,他皱了下眉,然后瞬间移动到古月的面前,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古月的身子被这一拳带着,又往地下沉了一些,整个地面顿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在之前的凹陷处又往下沉了许多,这下,古月即使扭头,也是看不到那道裂缝了。他的脸几乎要被砸烂,瞬间变得一片模糊,满脸都是鲜血,看上去凄惨无比。
古月咳嗽了几声,血液不知道从他脸上何处冒了出来,感觉他脸上到处都是血液在流淌,几乎分辨不出他刚才的那个模样。若是说古月现在有什么觉得有点可惜的事情,就是他自己居然是以这样极其普通的一张中年人的形象死去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林葬天交代给他的任务,或许会因为他的自大而提前结束,变成一个未完成的事情,如此想来,自己倒是辜负了林葬天的期待了。他在心中笑道。
男人俯下身子,身上的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扑在古月的脸上,他盯着古月的脸,一寸一寸地移过去,“居然还想要趁我不注意偷偷恢复伤势?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男人冷哼道。他缓缓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沾血的拳头在古月的身上抹去,像是把他当作了一个最不起眼的擦手布似的,擦了擦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他直起身来,俯视着地上的那个即将在自己手上死去的人,然后问道:“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如果说出来的话,我会考虑让你死得更痛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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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的嘴角动了动,张了张嘴,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只是被喉咙里的血堵住了气息,无法清楚地说出口来。他脖子上的血管在飞快地跳动着,血液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浸湿了周围的土地,使其变成了黑褐色。这难道就是生命的记号?古月现在已经无暇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了,他只是看着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等待着他把死亡真切地带到自己的面前。
“去……”古月喉咙微动。
“嗯?”男人俯下身子来,将自己的耳朵靠近他的嘴巴,这是他的分内之事,为了知晓这个有点冒失的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然后再将消息传达到廖笛那边,男人为自己的忠诚而感到自豪,这样正派的思想存在于他的身体里面,但是却与此刻他所做的事情截然相反,几乎是站在了事件的两端。
“你说。”男人眼珠转动,等待着古月回答他的问题。
古月咳嗽了几声。
男人厌恶地皱了皱眉,因为他感到古月咳嗽的时候,他嘴里的血液也飞溅到了自己的脸上。不过此刻他并没有动怒,他还在等待着古月回答他的问题,所以显得格外的有耐心。
“去……”古月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去死吧!”
男人愣了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当他将自己的头移开古月的嘴边,看到他那副意味不明的笑容的时候,他确认了,自己刚才并没有听错,他说的的确就是“去死吧”那三个字。男人呼出一口气,他感受到自己的怒火即将喷涌而出,就连呼出的这口气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他擦了擦刚才被古月咳嗽时候溅到脸上的鲜血,一张脸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说着,他又是一拳砸下。
古月的身子仿佛被他这一拳给戳破了似的,浑身都散了架,唯有握着刀的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握住的。
本就已经是一个大坑的地面再次破裂开来,露出了其下柔软的泥土。
古月枕在上面,觉得这就是留给死人的床。
察觉到古月的气息渐渐流失,像是最后的一缕游丝般地附着在他的身上。男人笑了下,弯下身子,将古月提了起来,像是对待男孩他们一样,只不过这次并没有拧断他的脖子罢了。他是想要将古月带到那个地上裂开的缝隙那里,然后将古月和那些尸体扔在一起,至于他究竟是谁派来的这个问题,他也不想要知道了,反正之后告诉廖笛,他自然会带上人去查看的。只不过是花费点时间罢了。
男人轻松地提起古月,古月就像是个散了架的玩偶一样,被其轻松地提在自己的手上。他轻轻地从大坑底部跃了上去,然后缓缓地走向那道埋葬着许多尸体的那条裂缝那,他抬起提着古月的那只手看了一下,后者已经奄奄一息,被他提起来晃了晃也无动于衷,脖子虽然没有被捏断,但是看上去却是和捏断了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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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了眼已经再无还手之力的古月,不禁轻笑了一声,“还想着为他们报仇呢,没有那个实力,就别那么猖狂,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结果自己连底牌都没有一张,你拿什么跟我斗?废物之所以是废物,就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错误的估计,以为自己可以,结果却根本做不到,那份无力感和绝望感会拖死你的,所以你直到现在还是不肯屈服,还是那么倔强,都是无用的,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都是没有意义的,在这个世上,无法认清自己的人,才是最最可怕的。呵……也不知道你最后能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男人将古月提了起来,将其放在那道裂缝的上空,轻松笑道:“你还有什么临终遗言吗?”
古月的眼睛闭着,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男人笑了下,“既然没有的话,那就去死吧!”说着,他便轻轻地松开了手,古月也应声而落。
他拍了拍手,身上的那道凝重的气息渐渐开始散去,男人也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突然,男人转过头去,他厮杀了那么久的经验告诉他,有死亡在迫近自己,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面,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个刚刚才坠落的“尸体”,竟然突然出现一手抓住了男人的肩膀,然后瞬间出现在了男人的头上,与此同时,他手上的刀也落了下来。
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
唯有古月一人在这样生死危机之间的时间的缝隙里面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出手的时机。
古月手上的刀所插的地方,全部都是男人身上气息流转的关键之处,所谓窍穴,也就是他体内灵气和作为武夫的真气流转所在的地方,古月落刀精准,每一刀都落在了关键地方,所以即使是男人在这个时候想要将他摆脱下去,也是来不及了,因为他选择的时刻实在是太过于巧妙了,刚好就在男人身上的武夫的那道气机消退的时候,其体内有关于修道之人的灵力开始上涌的那个关键节点,然后被她一刀给阻断了,也就相当于是男人彻底失去了体内的气机与灵力二者的支持,在古月手上不断落刀之后,那一个霎那之间,他已经落刀三十四下,然后不一会又增加到了五十二下,动作飞快无比,而且也十分狠厉。男人抬起来的双手举在半空,然后不一会就无力地垂了下来,随后他膝盖一软,又跪在了地上,地面上尘土飞扬。
男人的头上,面容模糊的古月睁着眼睛,无比冷静地一刀又一刀地插进男人的脑子里面,将那些足以让他活下去的“道路”全部用自己手里的刀都给斩断,搅得破碎不堪。古月的眼神之中的冷意已经肉眼可见了,而身下的男人的身体早已经没有了气息,但是古月的双手还是没有停止,刀光缭乱,令人不禁有些眼花,随着古月一刀一刀地下去,男人的身体就这么僵直在地上,膝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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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手上动作不停,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脸上,早已是模糊不堪了,但是他的眼睛却仿佛能够射出寒芒似的,冷静得不像话。
又过了不知多久。
直到古月双手再也没有力气落刀的时候,他方才停手,从男人的身上下来,此刻后者的脑袋早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十分恶心。
古月无力地坐在地上,他大口地喘着气,在生死关头的时刻,他也算是终于赌赢了。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过于强大了,所以古月在那之后被击落在地上的大坑里面的时候,就在思考着这个过于大胆,如果失败了自己就会丧命的只有一次的计划。古月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男人身上的灵力流转,即使是在被他一拳打得几乎要昏过去的时候,他依然在意识里面保持着清醒,观察着男人身上的关键之处,然后之后就是静静地等待着时机了,最好的时机实际上还是男人自己撤去身上的那道武夫的气息,在那样的关键时刻,方才是他最佳的出手时机,不然的话,若是其他的时候出刀的话,说不定还会被男人身上的武夫罡气给排斥,甚至弹飞出去。所以古月就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直到他被扔到那道裂缝的时候也是如此,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放弃。因为他也在赌,赌一个男人会在那个时刻褪去身上的武夫气息,所以当男人转过身去的时候,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就抓紧机会,赶紧出手了。所幸最后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一切都还算是比较顺利。
“咳咳……”古月咳嗽了几声,捂住了嘴,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吐出了一滩血,颜色看上去有些黑,他看了眼地上自己刚吐出来的血,不由得又往旁边吐出一口残血来,咳嗽道:“这家伙出手还怪狠的……”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被那个男人的拳头打过的地方,叹道:“这下得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了……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他侧着身子,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然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不过能够把廖笛身边的一个得力干将给杀了,也算是不亏,这下也算是知道廖笛长什么模样了,之后传信回去,交给他们决断和制定对策去吧,我就先休息几天了,唉……”
古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走到那个已经看不出个人样的男人的尸体面前,拉起他的胳膊,费力地将其拖到了那道裂缝那边,然后一脚将其踹了下去。
他踹完之后,就颓然坐在了地上,看着缝隙里面的男孩他们的尸体,然后伸出一根手指,一股风从他的手边吹过,到达缝隙里面,然后将男孩的尸体给拖了上来,轻轻地放在古月的身边。
古月做完这些之后,就躺倒在了地上,他看着天空逐渐变得不那么蓝了,然后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上的血,结果擦了之后还不如不擦,这让他十分无奈。他想了一下,要不要把那些人也弄上来,但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没那么多富裕的力气了,而且他只认识这个男孩,所以也只想要把他的尸体带走,至于葬到哪里,反正不是在石头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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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多久,树林里面的血腥气散了,古月也带着男孩的尸体消失了。
第二天,石头城外的某处。
一个“老人”拍了拍刚埋好的坟堆,坐在了地上,眼神沧桑地看着这个埋葬着一个小男孩的坟地。
这里风景虽然算不上有多好,但是每当日出的时候,能够比城里的人早一些看到日出,这也算是古月最后为数不多能够为小男孩做的事情了。
这时候太阳刚好升起来,把整片雪原都照耀得无比耀眼,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眼前的空中还有雪花被风从地上悄然吹起,像是一双双正在轻快地对他眨着的善良的眼睛。
这里的确是能最先看到日出的地方,放眼望去,仿佛一切都尽在脚下。
古月笑呵呵地看着身旁,就像是看着那个小男孩似地说道:“看啊……日出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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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大洲某处。
林葬天蹲在地上,手掌贴在地上,然后地上蓦然浮现出一个古老的法阵。
陈白从林葬天身上窜了出来,伸长了脖子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呢?让我看看!”
林葬天抬起一只手来,手指挡着她的眼睛,神秘地笑道:“不给看,秘密!”
然后那道自林葬天手掌下浮现出的法阵随即又很快地消失了,只留下不明真相的陈白心乱如麻,搞不懂林葬天到底是在做什么。
陈白于是赌气似的,又钻进了林葬天的衣领里面。
接下来又要去哪呢?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的是,只要跟着林葬天就行了,无需多虑。
吹来的风渐渐有了些凉意。
夜晚很快又要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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