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收好了钱袋,将容小落又抱了起来。
容小落在半昏迷之中,大约也是听到了戴郎中的话语,低声呓语道:“哥哥,我不是瘟疫……哥哥,我好冷,别扔下我,我怕……”
女孩儿的声音,让郭小雀的心如同刀割。
他回过头,怒视着戴郎中。
“你记得这一刻……你竟然不救她……她是这么好的女孩儿……”郭小雀语不成声,突然之间,泪水夺眶而出。
戴郎中有些茫然地看着郭小雀转过身,抱着容小落跑出了门,这还是二十一年前郭小雀父母死后,他第一次看到郭小雀痛哭流泪。
若非如此,他还以这个少年已经不知道流泪是怎么回事呢。
郭小雀再度狂奔,他知道在东二条甜水巷附近是找不着人来救容小落了,现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是外城的东福田院。
那里是朝廷赡养孤寡之所,数百老人被安养于此处,朝廷还专门为这些老人安排了郎中。那郎中心地善良,而且与郭小雀不曾得罪过,所以他可能会出手救治容小落。
郭小雀飞奔出东二条甜水巷的街口,他要一直向北,经过姜市、潘楼、南北讲堂,在东华门外大街再折向东,一直出旧曹门到福田院。
这是一段漫长的路程,这路程两边,是汴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但对郭小雀与容小落来说,也是最冰冷的所在。
郭小雀前脚离开不久,穿着公服的展飞从南面进入东二条甜水巷。
他望了望巷子里,然后快步来到乞讨市。
迎面一个咳嗽不止的人走了过来:“唉……当真……咦,这不是展虞侯么?”
“钱鹤,郭小雀回来了么?”望着这个大汉,展飞略带厌恶。
“展虞侯,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要向你禀报……咳咳……容小落生病了,我看很象……咳咳……很象二十一年前的瘟疫。”
钱鹤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说道,展飞心突的一跳。
“我去看看!”他撒腿就往钱鹤身后的院子跑,但到院门口时,他的身体一停。
一个穿着天蓝色长袍的人站在院门口,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请让一让。”展飞向那人说道。
那人微微抬起眼,看了展飞一下,展飞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的左脚后撤半步,右手已经搭在腰间腰刀刀柄之上,而身体也微微下蹲。
他身上的每一条肌肉,这一刻都绷紧,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直到那人侧过身,从展飞身边离开,展飞身体才放松,他回头望了那人一眼,若不是心中挂念郭小雀与容小落,他一定要盯住那人。
因为那人让他本能地感到极度危险。
被那人一耽搁,钱鹤从后边追了上来:“别……别去看了,咳咳,象瘟疫……所以我让郭小雀把她带走了……”
“让郭小雀把她带走……是你将他们赶走了吧?”展飞目中怒火翻滚。
“咳咳咳……今日真怪,咳咳……”钱鹤本来还想给展飞陪个笑容,但是剧烈的咳嗽让他连直起腰都有些困难,他只能勉强应付地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鼻孔之中,一条血柱缓缓淌了下来,顺着他深深的法令纹一直流到下巴,让他的笑容显得极为狰狞。
“去了哪儿,他会去哪儿?”展飞厉声喝道。
“戴……我听到说是戴郎中……”一边咳,钱鹤一边答道。
展飞看了看那破败的院子一眼,他猜测得到,钱鹤肯定是与住在这院子里的人一起,将郭小雀与容小落赶了出来。
“待我回来再找你算账!”他转过身,飞奔而出,赶往戴郎中的医馆。
他原本跑得就比郭小雀快,又没有抱人,所以没多久,他就来到了戴郎中的医馆门口。
戴郎中正在将自己的门帘重新挂上,看到展飞跑来,他立刻叫道:“展虞侯,有件要事,我正要告知你,你速速去禀报官爷,咱们这东二条甜水巷,疑似出现了二十一年前的瘟疫!”
“少胡说八道,你这庸医!”展飞气急:“郭小雀人呢?”
“你已经知道了?”戴郎中被他骂了一声庸医,原本有些着恼,但听到他问起郭小雀,只道是来控制瘟疫源头的:“走了,刚走不久……”
“该死!”展飞一跺脚,他恨恨地看了戴郎中一眼:“钱鹤无知,你身为郎中也无知,随便看着一个类似的病症,就说是二十一年前的瘟疫……”
这一眼看过去,展飞微微一愣,因为戴郎中唇上有血迹,分明刚刚也流过鼻血。
“展飞,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随便看着一个类似的病症,我是胡说八道的人么?”
展飞懒得理他,转身快跑,只不过到了东二条甜水巷巷口时,他停住脚步。
人海茫茫,整个东京汴梁有一百五十万人,这是此时天下最大的城市,这里举世无双的繁华。大宋与西夏、契丹都已签订了和议,汴河与大运河带来了四方的财富,来自各地的商贾云集于此。
在这样的城市里,想要找一个人会极为困难。
不过容小落生了病,郭小雀应该会带她去看医生,这是一条线索,或许去各家名医那里打听,能够知道郭小雀的行踪。
他正琢磨着要从哪一家开始找起,突然间,身后传来急呼之声。
“展飞,小展!”
展飞回过头去,是老段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我的老腰,唉呀我的老腰……许久没有这样跑了,我的老腰受不了!”老段一边喘着气,一边扶着自己的腰。
“师傅,可是有什么事情?”
“衙门里任判官正在找你,催了好几回了。”老段喘了好一会儿的气,等顺过气来,这才说道:“如今当班时间,你怎么又跑这来了,还不快回衙门?”
“可是我这……”展飞犹豫道:“容小落生了病,郭小雀带着她不知去了哪儿看郎中,我正要去找他们!”
“我去帮你找找,我人面儿熟,若真是去看郎中,哪怕是汴京城中的大小名医,我老段也能说上话。”老段道。
展飞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当即向他拱手:“如此有劳师傅,我这就回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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