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在开封府中老树之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光晕。
此时的开封府,一片寂静。
但很快安静被打破,灰头土脸的捕快、兵卒们,抬着死伤之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迈入仪门。
光着一条腿的任恕一脸铁青。
他是这次行动的主持者,这次行动不但一无所获,反而折损了人手,他必然要肩负责任。
“我去大尹那儿挨骂,你们先将死伤安顿好来,放心,咱们的人都有抚恤,总不好教兄弟们流血又流泪。”他一挥手,招来随行的小吏吩咐道。
小吏神情不安地点头。
“判官,展飞……展飞他怎么办?”老段抬着担架,小心翼翼地向任恕问道。
“还能怎么办?和别的兄弟们放在一起!”任恕没好气地道:“这点事情,也需要我教你不成?”
老段看了展飞一眼,有些犹豫。
这两天展飞“死”的次数太多了,屡次三番,每次都弄得他哭哭啼啼,因此这一次发觉展飞又断了气,他只哭了几声便恢复过来。
他心里隐隐有个希望,或许展飞能够和上几回一样,在屋子里放一会儿,然后就自己醒来。
只是这一次,从两浙尼寺抬回开封府,老远的距离里,展飞都没有反应。
现在任恕又说将他与兄弟们放一起——也就是和别的死了的人放在一处。
“快去,待我从大尹那儿回来再找你这贼厮鸟算账!”任恕铁青着脸冲他大骂了一声,然后不顾众人,匆匆前往府衙正堂。
这次死伤甚众,他在开封府尹那里肯定是要吃训斥的,这还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他更担心的是,这么大队人手大张旗鼓,都没能擒住那些“妖人”,甚至未能阻止对方行凶,那下一次呢?
若是那些妖人在汴京城更为热闹的所在制造杀戮,他们该如何处理?
老段看着他跑掉,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不过恁恕既然发话,哪怕他与展飞关系再好,也不能将其安置到厢房里去,便只有和众人一起,将他抬到开封府西跨院。
这里是开封府杵作房所在地,一些抬回开封府勘验的尸体,都会停放于此,而开封府执行公务中不幸亡命的捕快兵卒,若没有被抬回自家,也会暂时安置于此。
展飞与其余死者都放在一处,老段见他满身都是血污,心中悲伤,又忍不住哭了两声:“小展,小展,你这回也要挺过来,挺过来了师傅我教你点真本领,如何保命的本领啊……”
他哭了这两声后,他想了想,决定去打盆水来给展飞洗把脸。
“都看着点儿,莫让野狗什么的闯进来了。”他向留下的捕快说了一声,然后匆匆出去拿盆打水。
留下来的是一个和展飞差不多时间入职的捕快,他独自一人守着这么多尸体,心中害怕,口里念念有辞:“诸位同僚,诸位兄弟,咱们是自家人,你们可别变成厉鬼啊,便是变成了厉鬼,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自去寻那几个妖人,莫来寻我……”
“他们在哪?”他这边在细细碎碎合什念叨,那边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骇得一跳,再定睛看去,看到的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展飞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目光转睛地盯着他。
那小捕快嗷的一声响,双眼一翻,直接向后倒下,昏了过去。
展飞环首四顾,看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又看到满地都是同僚的尸体,至少有十具,不禁黯然。
他支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
又看了一遍同僚的尸体,看到其中有一人死不瞑目,他拖着有些麻木的身躯走了过去,伸手用掌抚过对方的眼睑。
对方闭上眼睛。
光线从缝隙里斜斜照入这间杵作房,映在展飞的面上,展飞蹲在同伴身旁,怔怔了一会儿,神情既悲伤,又有些无助。
“这些该死的家伙!”他忍不住挥手,一拳锤在地面上。
他如今力气速度都远超此前,但即便是这样,对上那些异能者,他依然落在下风,若不是这个奇特的死里逃生的体质,都已经死了好几回。
这让他生出无力之感。
过了一会儿,展飞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不行,必须抓住他们,小雀不能跟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厮混在一起,汴京城也不能落入这群恶人的手中……捕星司!”
在他昏迷之前,那个曾与他打过交道的白衣人突然出现,阻止了赤婴与智慧尼。白衣人还说了一句“捕星司的人为什么不出来阻止他们”,显然,在这位同样是异人的白衣人看来,有一个叫“捕星司”的机构,能够阻止这些异人。
开封府并没有捕星司,甚至整个大宋的朝廷衙门里,展飞也未曾听说有一个叫捕星司的,但他记性好,他记得有关这个捕星司的线索。
想到这里,他来到门口,转身向着那些阵亡的捕快兵卒们抱拳行礼,然后匆匆出了门。
在他出门不久,那个留守的年轻捕快醒了过来,起身看了看周围,发现展飞的“尸体”不见了,猛然跳起,尖锐地叫了起来:“鬼啊,鬼啊,诈尸啦!”
展飞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声,他快步直冲,穿过正院,直接跑到了东跨院。
然后,他来到东跨院的档案库。
这一次他轻车熟路,也没有寻人打听,径直就来到那间最偏僻的厢房。
那布满书柜的厢房里,灰尘与霉味依旧。展飞穿过其间,看到那个白发的文吏如同上回见到时一般,仍在那里饮酒。
“先生……”展飞试探着叫道。
那人依然背对着他,缓缓倒酒,然后一饮而尽,这才慢慢说道:“怎么,这次又来找什么?猫儿还是狗儿?”
“我来找几本书。”展飞道。
“没有。”那人毫不犹豫地道。
“先生……”
“昨日你走时,将那个酒壶留在了哪里,为何任恕跑来找我大闹了一场,还要逼我赔他酒?”那白发文吏缓缓转过脸:“你这年轻纪纪的小子,看上去一脸正气,却还做这种嫁祸于人的勾当?”
展飞神情微微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