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展飞与四鼠追踪白珰珰赶往大梁门时,开封府衙之内,老段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西跨院的仵作房。
“果然不在!”
伸头往里面望了一眼,发觉展飞已经没有躺在那里,他长舒了口气。
看守仵作房的小捕快眼巴巴地望着他,几乎都要哭出来:“老段,诈尸了……诈尸了……”
“蠢东西,我几时诈尸了?是小展诈尸了!”老段挥手给了他脑袋来了一下,大模大样地倚着门柱坐下:“你小子怎么留在这里,没有随任判官去行动?”
“任判官说我太小,让我留着……”那小捕快嘴唇有些哆嗦。
老段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任恕这厮心肠该黑的时候绝对乌黑,但该红的时候也红得鲜艳。这个小捕快,年纪才十六岁,比起展飞还要小,而且也没有展飞那样的本领。
此次去白眉神庙的行动极度危险,所以这样的年轻小子还是留守着比较安全。
“跟你师傅多学一些,咱们开封府做事,最重要的不是本领多大,而是有足够的眼色。”老段摆出资格来教训那小捕快:“有事情往后缩着点,莫要想去争功,争来争去,命争没了,有功劳能有什么意义?”
“可人家展飞……”小捕快有些不服。
“你有展飞的本事么?就算你有他那一身本事,上午的时候,他还不是被直挺挺地送到这里来了?”老段呸了一声:“他是会诈尸,你会不会?”
小捕快怯怯地往屋子里望了一眼,看到那些摆在木板上同僚的尸体,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老段见说服了他,便起身拍了拍屁股:“行了,我找个地方眯一会儿,你机灵点,若是看到展飞那小子回来,别害怕,他没死,刚才只是背过气去。”
小捕快点了点头,等老段离开了视线,才悄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德性还来教训我……开封府里混了一二十年,却仍然只是一个小小捕快,你也是独一份了。”
虽然面上他对老段这个前辈很尊敬,但实际上,他和开封府大多数人一般,对胆小懒惰的老段,其实是瞧不起的。
只不过老段这人交游广阔,而且对人都还热情,所以大伙给他三分面子罢了。
老段出了院门,停下脚步,待听到了那声吐唾沫的声音之后,才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迈步前行。
他回到正院,不过没有停留,东张西望一番之后,便又跑到东跨院来。
若说开封府里哪儿最好睡觉,这东跨院清静,正是睡觉偷懒的好去处。
只不过他来到自己惯常躲懒的长廊时,却发现一个白衣文吏已经在那里了。
孙策坐在长廊之上,听到老段过来的声音,他侧脸望了望:“又偷懒了?”
老段见是他,噗的一笑:“论起偷懒,我老大,你便是开封府老二,咱哥俩谁都别说谁!”
孙策也是一笑,靠在廊柱之上,微微眯起了眼睛:“展飞是你徒弟?”
老段点了点头:“怎么了?”
“这小子表面上正气凛然,肚子里却藏着坏水,象极了你。他上回偷了任恕的酒,却将酒壶留在我这……这手段,定然是你教出来的,全开封府捕快里,也就只有你做惯这等事情。”
老段还不知道这回事,听到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满脸鄙夷地道:“你是活该,小展自己又不好酒,定然是你逼他去偷的……说起来,今日你不在你那耗子窝里喝酒,怎么跑出来晒太阳了?”
孙策眯了眯眼睛:“被年轻人嘲笑瞧不起了,所以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老段暗暗打量着孙策,心里隐约觉得不安。
他与孙策不算十分相熟,但他知道,此人二十一年前大瘟疫之后来到开封府中,似乎走了当时某位官人的门路,在这里做了个看守档籍的小吏。二十一年前他就满头白发、沉默寡言,十年后仍然如此。这在十年中,两人也打过一些交待,相互了解了点,但象这样坐在一起相互嘲笑,那还是第一次。
这让老段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事有反常必妖。
“孙兄,今天我觉得心里总有些不安……你知道任判官他们去办案了么?”
孙策点了点头:“知道,不过没有细问,我在等你的那个徒弟,他去找人了。”
老段心猛然跳了一下。
此前孙策说他被年轻人嘲笑瞧不起,老段就怀疑这个年轻人指的是展飞,现在他已经能够肯定这一点了。
而且,从孙策的话语里可以听出,他似乎与展飞在联手!
“找人做什么?”老段问道。
“对付几个……嗯,很厉害的家伙。”孙策缓缓道。
“那些妖人?”老段一挺身子站了起来:“展飞找你对付那些妖人?你有办法对付那些妖人?”
“不是妖人,是异人,或者说是异能者。”孙策纠正道。
“不管是什么玩意儿,总之会妖法——你能对付得了他们?”
孙策默然了一会儿:“如今的我,不行。”
若放在二十一年前,他没有失去异能,凭借他的本领,不敢说有绝对获胜的把握,至少牵制住两三个展飞口中所说的智慧尼、赤婴之类的,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对付敌人的,只有自己的经验了。
“那你就别鼓动小展去对会那些妖人……呃,异人了,你知不知道,那伙家伙这几天有多凶残,小展都几次出生入死,险些丧命!”老段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如今任恕带人去了白眉神庙,虽然还有皇城司与禁军的人在,但说实话,我不看好,我觉得又会是灰头土脸!”
“白眉神庙?”孙策此前在正院只听了一半便离开了,因此不知道细节,此时愣了一下问道。
“是,白眉神庙!”
“他怎么知道那些人要去白眉神庙?”孙策问道。
老段不以为意:“任判官这厮,心眼比我们都好使,他总能找到我们难以找到的一些线索。他自己说,是根据那些贼人犯案的地点来推测的。”
“哦……”孙策想到任恕那胖胖的大脑袋,不由点了点头。
老段伸出手指一个个地点:“地下无忧洞的不算,第一件案子是昨天,发生在乞讨市,然后是旧曹门外的福田院,再然后是开宝寺,在那之后,任恕猜到第四处便是两浙尼寺,第五处是白眉神庙,也不知道有没有第六处。若是今日能将贼人一网打尽,自然就没有这第六处,若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