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巷与开封府就是一街之隔,这里也有不少商家,原本有不少顾客。但现在,这里的商家和顾客,都忘了买卖东西,一个个翘首相望,看着开封府里腾起的滚滚浓烟。
“这开封府整日要咱们小心火烛不要走水,怎么自己倒是先着起来了?”一个平日里没少被喝斥的商贩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未必是着火。”有人猜测道:“是不是在烧什么东西?”
“你傻了,烧什么东西能烧出这么大的烟来,而且你看,火苗都露出头了……该死,巡火捕子的人呢,怎么还不救火,快推水龙出来啊!”又有人道。
汴京城大都是木质建筑,因此对于火灾是极为重视,各家各户也有防火意识。在确认了是发火之后,立刻有不少人就自发地向那边跑了过去。
他们跑向开封府跑去,自然也有人迎面走来。
夏弃恶、申越还有石昊,从人群之中走过,虽然他们并没有表现得异常,但申越全身血迹,一脸狰狞,所以赶来救火或是看热闹的人都纷纷避开他们。
“真是热闹,不愧天下第一热闹的城市。”吴昊睨视着这些跑来跑去的普通人,有如瞧着一群老鼠:“若是将整个汴京都点着,想来会更热闹些。”
“霍炎死了,要不你去找他商量一下如何将整个汴京都点着?”申越腹中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闭嘴。”夏弃恶在两人争执发生之前,先将其喝止住。
他神情依然平静,并没有因为未曾找到想要找的东西而有什么失落。
他们正走着之时,申越突然“咦”了一声。
紧接着,吴昊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他们看到,在果子巷西侧的屋顶之上,一个身影飞快跳跃、奔跑,避开地面所有的障碍,如同狸猫一般飞椽走壁。
“那个小捕快,竟然又没有死?”吴昊说道。
“我去杀他!”申越喉咙里咕噜出这样的话。
“不必多生事端,留着他还有用。”夏弃恶瞄了一眼之后道。
展飞并没有发现混在人群之中的这三人。
虽然申越的体型巨大,展飞若是注意看,肯定可以看到他。但此时此刻,展飞心里念着的只是开封府的安危,顾不得在人群中去搜寻目标。
他从屋顶上飞腾跳越,避开了街道上混乱的人群,这让他原本就极快的速度更显快了。
到了开封府西跨院西门,他才跳下来,只不过一到门口,他脚步一凝。
西门已经被申越击碎。
他铁青着脸,向破碎的门扫了一眼,然后迈步走进了院中。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捕快小林。
苏醒过来的小林,此时坐在地上,将老段抱在自己的怀里。
穿透老段的冰雕已经仍然在那儿,伸出出来的冰刃上,老段的血迹殷然。
展飞瞳孔剧烈收缩,鼻翼也猛然抽了一下。下一瞬间,他就从门口,越过数丈的距离,来到了小林身前。
在小林周围,有一些看热闹的人正指指点点,展飞单膝跪了下去,伸手想要从小林怀里将老段抱过来,但双手颤抖,根本不敢接触到老段。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师傅最会躲了,他一定能躲过去……”展飞喃喃自语。
但他的手还是触着了老段的脸。
如今这张脸已经冰冷,失去了平时的温暖。
“师傅,师傅你醒醒,你醒醒啊!”展飞小声唤道。
原本呆愣在那里的小林,此时清醒过来,眼泪哗的涌出:“展飞,展飞,老段死了,老段被他们害死了……”
小林这一出声,展飞反而没有出声了。
展飞轻轻抱住了老段,要将他从小林怀里接过来。小林还不肯松手,但一股他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让他不得不松开手。
空出手来的小林嚎啕大哭,先是以手捶地,然后以头顿地。
展飞顾不上他,只是看着老段的脸。
这张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面庞,此时极为严肃。展飞发现,自己的这位师傅,当他严肃之时,还可以算得上相貌堂堂。
老段的双眼微微睁着,嘴角边还有血迹。
展飞伸掌过去,先将老段的双眼闭上,然后又替他拭去了嘴角边的血。
周围跑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之声嘈嘈杂杂。但展飞觉得,那些声音离自己相当远,自己仿佛处于荒野之中,周围一片孤寂。
“小展,你要学着点,住在这里的可都是些刁民贱货,市井之徒,你要是待他们客气,他们立刻敢登鼻子上脸,你唯有对他们不客气,他们才会把你当个官差公人看!小展,你小子……”
“小展啊,我还是那句话,你待人的时候,心肠不能太热。特别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心肠太热,没有一个能活得久的!”
“小展……”
老段的话仿佛又在他耳畔响起。
展飞猛然闭上眼,抱着老段,仰天发出“啊”的大叫。
声落之后,他睁开眼,一滴泪水自右眼滴落。
但这一滴泪水之后,展飞的神情变得极为严厉,甚至可以说有些狰狞。
“是夏弃恶他们干的?”他盯着还在大哭的小林道。
小林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是个蓝袍人,还有一个黑衣的大个儿,另外一个,另外一个是穿着白衣的儒生。他们用妖法杀了老段,老段是为了我死的,他们只留一个活口……呜呜!”
果然是夏弃恶他们!
展飞看了看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甚至将他与小林都围在中间。他抱起老段的尸体,向着西南侧走过去,那边看热闹的人还要围着,一个闲汉模样的甚至嬉皮笑脸道:“咦,这不是最会逃命的老段么,这次怎么没有逃掉……”
展飞一脚将这闲汉踹翻,后面跟着的小林觉得犹不解气,在那家伙爬起来之前,一记耳光抽了过去,将他牙齿都抽飞了两颗。
展飞将老段抱入仵作房,放在了原本他自己躺着的那块木板之上。
他替老段整了整胸襟。
然后,他抓住老段的手,将其手中尚紧紧握着的腰刀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