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谨之身着纯白道衣,欣长瘦削,常年浸**在学问之中,头发、胡须皆微白,颇有仙风道骨、气质脱尘。
在如此大儒面前,定王亦是端坐,举手投足间更是敬重有加。
四周的铜盆里,放置着冰块,将室内的暑气降低,袅袅轻烟从鎏金铜香炉里若有若无地飘起,又在半空中消弥,浅浅的檀木香便溢满了整个书房,更显静谧。
“崔先生,您博古通今,今日想向您请教一二。”
“王爷请说。”
“出于善意的谎,是否能得到原谅?”
“谎言既是谎言,何来分善意或恶意。言之既出,便如覆水难收。”
齐元昊陷入了沉思:“可若是真心悔过,可能挽救?”
崔谨之拂须,对曰:
“以身试祸,岂不痛哉!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真心悔改,洗心而革面者,必若清波之涤轻尘。假以时日,真心必能换取谅解和宽宥。”
崔谨之看着眼前的定王,极具深意地继续说道:
“泰山之溜穿石,单极之绠断干。水非石之钻,索非木之锯,渐靡之使然也。”
“多谢先生教诲!”
“老夫可解得王爷心结?”
“承蒙先生开导,今日听先生一席话,晚辈豁然开朗。”
“如此,老夫便能安心归山了。”
“先生要走?”
“是。老夫奉旨入宫为讲学已过数月,今日便是来道别的。”
“先生,请多保重!”
“老夫还要去个地方,王爷留步。”
齐元昊:“先生初来上京,不如由本王送先生过去吧,也可与先生再多探讨一二。”
崔谨之笑得颇为和蔼,此次讲学,他对眼前这位定王非常欣赏。
齐元昊虽出生皇室,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但看得出对家国之事颇有见地,所提之策皆以民生出发,很接地气。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麻烦定王爷送我去天安坊的杜氏药材铺。”
齐元昊心头咯噔了一下,有些诧异:“先生……是去抓药?”
崔谨之摇头,直视齐元昊:“不,是找人。杜若便是老夫的外甥女。”
“若儿……她,她竟是您的亲外甥女?”
崔谨之坦言道:“是。此番上京,也是念及外甥杜衡年幼,老夫要将他带去径山。老夫的这位外甥女,外柔内刚,与我亡妹的脾性,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齐元昊,似乎在对他嘱托:“有劳王爷了!”
齐元昊直直地鞠躬,拱手行礼:“先生,晚辈铭记在心。”
崔谨之拍了拍齐元昊的肩膀:“年轻人……”
日落西山,落霞满天,天安坊的街市比白日更为喧闹,车水马龙,穿梭不停。
杜若和杜衡在站药铺门口,看着崔谨之从定王的四辕马车下来,二人俱是一惊。
齐元昊颀长的身影,沐着落日的余晖,整个人发散着光芒,仿佛他与生俱来便有这光似的。他望向杜若的双眸,染透了红霞,烨烨生辉。
齐元昊热切地像是要将她融进眼里,化在心里,直看得她整个人如中了暑气一般面红耳热。
三十六天,两人整整有三十六天未曾见面。
上一次如这般立于黄昏,竟遥远如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