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世界的上城区-某处科研设施内
物理学家江酒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又满脸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这期间是靠着各种提神饮料强撑过来的——实验室门口胡乱堆着的灌装咖啡瓶子和他脸上浓重的眼圈就是最好的佐证。
当然他明白咖啡因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适量摄入的话倒没关系,但如果过度摄入就会让人易怒,焦虑不安,甚至精神过度兴奋。
但熬夜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不是么?
平时江酒的作息是很正常且健康的,也绝不会过多地摄入咖啡因。
因为江酒曾有位身为营养师的夫人,而他的那位夫人相当在意他的身体状况,还专门为江酒编写了套从营养学角度来说简直完美的食谱和日常作息表——只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如今再没有人严格却温柔地监督江酒按照那张食谱和日常作息表生活。
虽然江酒平时还是在按着食谱和日常作息表生活。
认识他的人有时候会开玩笑说他就像是时钟的指针,每天都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地沿着表盘上的数字转两圈,吃着营养均衡却寡然无味的食物,过着毫无波澜如死水般平静的日子。
江酒觉得他们说的没错。
——但最近这些天不算。
最近这些天他仿佛重返十八岁。
那时候他还有近乎无限的精力,可以连着一星期每天都通宵打游戏,而后来年纪大了,稍微晚点睡第二天早上醒了都觉得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江酒还记得很早之前他去陌生的城市旅游,囊中羞涩住不起酒店,于是干脆去了网吧睡了几晚,白天的时候依旧精神奕奕,能跟着朋友逛遍小半个城区。
江酒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后他重新戴上眼镜,扶着试验台从椅子上起身。
继续。
实验还要继续。
江酒隔着观察窗看向眼前不远处密封实验室里实验台上放着的那颗球。
不,说是球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合适,至少从江酒的角度看更像是个圆形的平面——或者说是存在于三维世界的,通向二维世界的洞。
它静谧无声地停留在实验台上,贪婪地吞噬一切照在她表面的可见光。
当然,江酒觉得他作为科研工作者不应该用贪婪这个明显带有感**彩和倾向的词来形容这颗球,但不知为何,这颗球的确带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它在进食。
时间空间,可见光,甚至是所有抽象的概念——它在静悄悄地吞噬一切。
但当江酒因为这诡异的错觉用机械臂把球拿起来的时候,他又会发现球原本所在位置的一切都安然无恙。
这也是应该的,江酒想。
如果这颗球真的随时都在吞噬一切物质,那么它又怎么可能被他拿起呢?
它应该会吃了他的手才对。
江酒盯着球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抹了把脸。
“力力,”他喊,“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测量。”
于是沉睡在机柜中的人工智能苏醒了,它通过架设在实验室中的音响系统向江酒传达信息:
“是,教授,正在进行最后一次质量测量……正在调试光压质量检测系统……”
几分钟后,人工智能[重力]将检测的结果导出在了江酒面前的显示器上。
“1.0000000000kg”
“……”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江酒还是觉得有些荒谬,他的情绪甚至因此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保持着平静,问:
“尽量精确,力力,我要尽量精确的测量结果。”
人工智能又静默片刻,然后给出了江酒想要的结果:
“已经测量到十的负十八次方了,教授,但是测量的结果仍是一千克。”
“……”
十的负十八次方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十有八九……出现问题的并不是测量对象,而是测量工具。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存在质量正好是一千克的东西,无论是人造物或是自然诞生,在各种条件影响下终归都会有误差,所以只需要把测量结果尽量精确,把小数点往前再往前推,那么很快就应该能发现误差才对。
但如今已经把测量结果精确到了十的负十八次方了啊,小数点已经往前挪了十八位数,可测量结果依旧带着那一串明晃晃分外惹眼的零。
江酒看着那颗球,忍不住联想到了一部电影。
《太空漫游2001》。
1:4:9。
黑色方碑。
“那个文明以这种方式,狂妄地显示了自己的力量。”
江酒轻声念完这句话,略显茫然地盯着那颗球。
在偶然得到这颗球后他便一头栽进了实验室研究这颗球的各项特质——从重量,体积到材料,他甚至还给这颗球做了B超。
重量恒定为一千克整,直径是10π厘米,能够吸收所有可见光,内部无法传导任何机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