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经理的思想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时候，成百上千人挤在人才市场，找工作难如登天。
那时候的人为了一个工作岗位愿意二十四小时值班，哪怕是工资少一半都无所谓，能够有地方住，有口饭吃就行。
孙经理嘴上那一套理论也是如此。
他问手底下的楼层管理员们，如果我有一座院子要交给你们打理，这时候猪抱怨饲料太差，狗埋怨待遇太低，驴谴责工作环境太差，那该怎么办？
新来的楼层管理员们认真地思考着，给出了答复：“我会给猪更换饲料，提高狗的待遇，改善驴的工作环境。”
孙经理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位年轻的楼层管理员感到很疑惑，寻求着答案。
孙经理这才慢悠悠地说：“你说的这些难道不需要成本吗？不需要开销吗？你应该告诉他们别出院子，外面有狼。离开这个院子，想要再回来就没机会了，小心饿死在外面。”
这位楼层管理员当场笑出声。
孙经理风轻云淡的表情僵住了，质问他笑什么。
老实孩子坦率地回答道：“一个月薪三千元的工作，你有必要转移问题吗？在这个大城市，你就算是给人刷盘子也能有这个工资，更何况在商场当营业员也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只需要服务态度佳，胆大心细，揽住客人好好沟通聊天，推销好产品就可以。如何提高顾客购物欲望，设计消费活动，那是我们的任务。你告诉他们有狼，他们会告诉你外面有更好的院子。现在各行各业都缺人，我们要是不想着如何提高自己，提高工作的环境和用人水准，只想着用新问题来掩盖老问题，最后的结果就是无人可用，只能被淘汰！”
说完，这位年轻的楼层管理员就被孙经理赶出去了。
准确来说，是自愿离职了。
原因？
顶撞领导，违反规章制度，因此试用期未通过。
公司允许他留在三楼观察一个月，根据表现再决定转正或是辞退，但他已经不想待了。
正如这位前楼层管理员所说的，外面的院子有的是。
既然这里工资低，待遇差，工作环境恶劣，那么他不待也罢。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嘴巴偷偷地把这件事说出来，以至于全楼层都知道了这件事。
有人感慨孙经理手眼通天，想要逼走一个新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有人觉得孙经理玩不起，明明是他提出问题，别人给出了不符合他心意的答案就在发飙。这种行为就跟语文作文的题目上说了随意阐明心中想法，但是出题人其实早就设定好了方向，谁要是给出了不一样的说法，谁就是跑题，谁就没有分数。
无论如何，这位年轻的楼层管理员还是给所有人上了一课。
如果一个地方工资低，待遇差，环境恶劣，还把员工当作猪狗驴。遇到事情不想着怎么去解决，而是制造焦虑，制造恐慌，营造出如果离开公司就会死的氛围。
那么这种鬼地方，又有什么待下去的意义？
大饼画得再好，没有加班费都是扯淡。
如今王雨婷也认清楚了这件事情。
她对工资方面本来就不是很讲究，一开始也是想着有个活干就行，总好过一个人在家天天打游戏对着个屏幕，孤独得想要找个魔鬼聊聊天，还要忍受着欺骗父母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的愧疚感，长期下去那肯定不行，心理方面肯定会出现问题。
她也不是什么网络小说全职作者，在忙碌一天的码字更新之后，还能水群聊天，或者是看看沙雕网友又在发什么东西，以此为乐。或是在线上云吸猫，在**看到可爱的猫猫图时激动到打滚，自己能够调节好自己的心态。
既然工资不是王雨婷烦恼的问题，那么后者则是她需要考虑的。
她可以接受工资差一点的工作，但她无法接受像现在这样的工作环境。
为了正常下班，王雨婷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够在下班时间前将工作做完。然而这并不是她的工作能力不行，而是她所承担的工作量是好几个人的，四楼一直没有招收到新的管理员。更何况王雨婷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下，还要去费心思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感到身心俱疲。
如今王雨婷下定好离职的决心，无论是谁来拦她都没用。
张经理通过今天早上短暂的对话，他清楚地感受到王雨婷心意已决。
那么，现在摆在张经理面前的路只有两条可以走。
一，跟孙经理这种家伙同流合污。
二，尽好自己作为经理的职责，保护团员是团长的责任。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能走。
张经理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而已，家里还有房贷背着，孩子还小，妻子也需要他的照顾。他也不是什么马桶台黄金时间播放的都市剧，有什么隐藏的身份，到时候在美丽的下属面前为她出头，对着领导歪歪嘴，然后董事长发现他竟然是龙王，当场给跪了。
他也就只能想想而已，做人还是得务实点。
“每个人好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有那么难吗？”
张经理把手机聊天软件关上，回到手机桌面，凝视着桌面壁纸。
他的手机壁纸是在一个多月前拍的照片，妻子在医院病床里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妻子苍白虚弱的面庞满是疲倦，但眼神中对孩子的爱意胜过了所有一切。她怀抱孩子的动作轻柔到像是在抱着一件易碎品，丝毫不敢用力，默默地用身体承担着所有的重量。
张经理看着手机，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经理，怎么了？”
王雨婷给四楼营业员们开完早会之后，她回到办公室拿对讲机，发现经理四十五角仰望着天花板，一股文艺少年的风范。这要是出现在新海诚的动画里，高低也是个男主角。
“马奎尔往我眼里撒灰了。”
“什么？”
“没事，我没事。”
张经理摇了摇头，他长叹一口气，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好好工作吧。”
他停顿了一下，喃喃自语了一声。
“无论在哪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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