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自己已经尽了身为族人的义务,现在要以浅浅的兄长的身份带走她么?既然如此,你就不该有任何的犹豫。”
“这!”
布洛卡紧紧地攥起了手中的战弓,脚下却像灌了铅那般一步都无法移动。
“果然不出老朽所料。”
微抚着自己的胡须,灰袍老者明明坐在椅子上,却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孩子,你还没有做好觉悟。趁现在时间还早,快点回家去吧。”
回家?
听到对方这明显是在应付小孩子的口气,布洛卡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大脑,他猛地举起弓箭,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箭头对准了无动于衷的哈里斯:
“怎么可能?我当然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不,你没有。”
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布洛卡的话,哈里斯一向慈祥的表情在这一瞬间突然冷了下去:
“我刚刚所说的并不是【战斗一番后带走浅浅】的觉悟,而是指你是否拥有【即使秘境因为你自己的行为而毁灭也无动于衷】的觉悟。”
“……我有!”
面对质问,小哥用力拉满了弓弦,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
“正如您遵循了身为领袖的责任,决定完全放弃浅浅的一切、以如此恶行保障剩下的族人的未来那般,我在尽了自己做为族人应尽的义务交出浅浅之后,也要遵循我身为亲人的责任,做出救回浅浅这种看似自私的恶行——就像您说的那样,这世上存在不得已而为之的恶,而我愿意去践行这份恶行。”
是的,小哥清楚自己目前所做的与哈里斯一样都是【恶行】,只不过后者是放弃浅浅的一切利益,而自己是将族人的安危抛于脑后。
既然站在正常的立场上无法反驳哈里斯那坦然地面对恶行的态度的话,那么这边也同样拿出恶行来应对——这就是布洛卡的想法。
“可是你错了,孩子。”
灰袍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深邃的眸子中满满都是对眼前年轻人的失望:
“做出恶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真正困难的,其实是接受并承担做出恶行的后果。既然你说你做好了为恶的觉悟,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如若你真的救出了浅浅,并和她在外界的某处定居的话,在回首想起因你的恶行而毁灭的家乡的时候,你的心里会感到后悔吗?”
“这……”
后者的动作顿时僵住。
不出所料地看着布洛卡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哈里斯摇了摇头:
“你看,你无法想象,更无法承担。这就是我刚刚明明让开了道路,你却没有选择前进的原因,若是老朽没有猜错,你明明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救出浅浅、却还是硬要来到这里面对老朽的理由,恐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真的救出浅浅,反而幻想过无数种自己在救她的路上被人阻拦、甚至被人击杀的结局吧?”
听着这深入骨髓的分析,小哥握住弓弩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自秘境中最为睿智的祭司的刨析简直像将他整个人都切开一般,把他内心的想法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
“牺牲?奉献?自我满足?错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并非为了【未来】而战,只是单纯地将自己无法做出的选择交到老朽的身上,希望借由战败甚至死亡来安慰自己‘这是无法选择的结果’罢了。”
自布洛卡踏入神殿以来第一次从座椅上站起,在小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哈里斯伸手一张,用影子形成的利爪将他瞬间拽到身前。
“为恶可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容易,你完全不明白恶人在为恶之前的挣扎,很多时候,这要比什么都不想地活下去还要困难。”
哈里斯垂下眸子,用如利剑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后者,一字一顿地说道:
“——【恶行】?【觉悟】?别觉得学大人说话这么简单,天真的孩子。”
“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快点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