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没有我,哪来的他们!特别是诺因和莉莉安娜!那两个小鬼夺走了我的力量!我也要让他们尝尝那种痛苦的滋味!”
定定注视主君快意的神情,维烈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王,已经被怨恨彻底逼疯。
而这……也是他的罪孽。
深深低下头,魔界宰相全身被无力感和痛悔充斥。
“怎么不说话了,维烈?”察觉他的动静,菲莉西亚眯着眼微笑,紫眸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语声却极为轻柔,“你可别跑去告密,不然,我只好用关键词控制你的行动。要知道,我并不想那么做,闹僵大家难看。”
“……我不会背叛您。”
“这样最好。”菲莉西亚笑得不带笑意。
快了,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回报一切的时刻。
……
菲莉西亚并不想毁灭世界。
不同于大部分草菅人命的魔族,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大地,她还是有很深的感情。但她当初想保护的是同时代的人们,如今的人不在她关心之列。
正因为“调和”的意志减弱,世界树受到了影响。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的人生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既然如此,那些罪魁祸首,享受她的恩泽却不自知的人,也一个别想好过!
眼前的人是她最难处理的对象。追根究底,一切都是他放纵惹出来的祸事。但是他又救了她,救了帕西斯,救了肖恩,千年来一直关注他们。恩与仇交融,无法清算。
“维烈,你和肖恩师父一样,都是善良的老好人,可是你们造成的伤害,却比席恩那种恶人还大。”回首过去,魔王苍凉地总结。魔界宰相黯淡的黑眸直视她,久久说不出话。
……
空之月12日,东城向北城出兵,得到消息的西境总算有了一点危机感。
其实百姓并不真正理解罗兰此举的意义,只是隐隐感觉到:魔导国的格局,似乎被打破了。
“你到现在还要袖手旁观?”
希莉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诺因回以漠然的神情:“我又能干什么?”希莉丝瞪着他磨牙:“不是你能干什么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你急个啥,老妖婆已经派兵了。”
“啊,是吗?”希莉丝的脸色阴转晴,双手合十做膜拜状,“果然还是陛下可靠。”雷瑟克皱眉道:“我不赞成陛下这次的做法,怎么能把民众牵扯进战火。”诺因不以为然:“你这是理想主义,老妖婆没错。但她还是太偏心了,应该强迫那些领主打头阵,还有拖后腿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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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是该大扫除一下,不然将来陛下连出征也没法出征。”希莉丝颔首赞同。雷瑟克却摇了摇头:“领主们是有援助王室的义务,但贵族是我国的根基命脉,不可随意牺牲。”
“喏喏,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诺因打心底唾弃。他忘了,拉克西丝再怎么开明叛逆,也是受正统教育成长,和平民出身的他不同。
肖恩自管自吃东西,这种场合他向来不发言。
“别吃了!”希莉丝不爽地拍了他一记,“你有什么意见也说出来。”
“我没意见。”肖恩说真心话。即使有他也会憋着,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徒弟和徒孙。看出他的心结,希莉丝眯起眼:“你到现在还没觉悟?万一哪天你和索贝克面对面作战,你怎么办?投降?”
“帕尔不会和我正面为敌。”肖恩眼神一黯,“他说过了。”这个徒弟把他放在心尖上,反而是做师父的他狼心狗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帕尔才不会撒谎!”
咚咚。诺因无动于衷地敲敲桌面:“夫妻吵架去外面吵。”希莉丝面红耳赤。肖恩也神色微赧,随即肃容正色,凝视义孙宛如紫晶的眸:“诺因,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选择了女魔头,对吧?即使将来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你也不在意?”
会议室里一阵压抑的静默,被诺因冷漠的语调打破:“废话。”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他都不在乎了,我干嘛在乎?”肖恩本来沉着脸,闻言又露出些微笑意:“你还是有点在意的。”诺因色厉内荏地大吼:“才怪!”
“他毕竟是你的生父,女魔头再像一个父亲,也是女的,她宠你。换作帕尔,早把你扔到前线磨砺了。”不理会他的嘴硬,肖恩径自分析,琥珀色的双眼凝聚着沉静的决心:“我不会让你和帕尔走到那一步,但女魔头我管不着,这是她和罗兰的战争,我希望你也不要插手。”诺因冷笑:“你太天真了,罗兰·福斯会只要一个东境就满足吗?如果老妖婆败了,我也会为她报仇。”
“这是理所应当。”肖恩轻叹,明朗的俊颜不再是过去的童稚璀璨,浮起深深的疲倦,“我的意思是,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没有?就算你为她报仇,又怎么样?只会进一步扩大战事,造成更多无谓的死伤。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国家是该改朝换代了,反正你也不想当国王,何不妥协呢?”
在场的军官都面露不忿,若这番话不是身份特殊的肖恩说的,绝对是大逆不道,足以用叛国罪绞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诺因甩甩头,倒是没生气,本来他就没什么爱国心责任心,“但我不会妥协,这是原则问题。老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必须回报她。西境是我的领土,我也不会让罗兰·福斯侵略。”肖恩挫败地叹息:原来他的义孙根本不在乎国家气运、百姓生死,那说什么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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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昂扬地道,“如果罗兰城主觊觎王位,那是叛臣行径,理当处死!”余人纷纷附和。肖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一向不理解所谓的王权、正统。东方学舍是综合机构,没有国与国的分野;之后也在民间漂泊,看多了上位者剥削民脂民膏的恶行。一个国家走到尽头,不是应该干脆地灭亡吗?为什么还要用民众的生命去阻挡?何况,罗兰不反,拉克西丝又能容他了?
狗咬狗,一嘴毛。
在心里下了个粗俗的比喻,肖恩继续啃杨阳烤的苹果派,把逐渐热闹的讨论当作耳边风。
“肖恩!”
一看到从会议室走出的剑术老师,史列兰高兴地迎上前。捧书阅览的杨阳慢了半拍。她并不是无权参加,而是诺因不想让半身的祸水脸干扰会议,连带她也自愿留在外面。
“哦,史列兰。”肖恩习惯性地揉揉学生的发梢,这个纯真乖巧的神祗总让他想起已故的徒弟们。
说起来,我和帕尔都是不该滞留现世的人。
“辛苦了,肖恩。”杨阳温言道,眉间是安抚人心的和煦。肖恩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附耳道:“杨阳,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去旅行好不好?”黑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好啊。”
“说什么悄悄话!”诺因不悦地看着这一幕。肖恩故意气他:“嘿嘿……不告诉你。”
“过来!你皮痒了!我们去打一架!”
“是你皮痒了吧……”
“我也加入!”史列兰兴冲冲地追上去。杨阳面带微笑地跟着,眼底却沉淀着苦涩和憧憬。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就好了。
太多的牵绊:神官的仇,与诺因的交情,满愿师的头衔,战乱的时局……绑住了那双曾经无忧无虑的双翼。
……
神殿的苹果已经成熟,耶拉姆和昭霆采了两大篮回来。看了一会儿,肖恩道:“叫维烈来吧。”
杨阳欣喜地展颜,她明白友人对父亲尚有心结,不敢主动提起。
中西两城积怨千年,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抹平,高层之间只得秘密往来,诺因早就准备了一个传送法阵给会空间魔法的西城宰相。
维烈的面色非常不好,人也无精打采的。见状,同伴们都关怀地询问,被他敷衍过去。
“你搞什么,忙也要注意身体。”末了,肖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维烈回以开怀的笑容:“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所以才叫你休息。”肖恩指指篮里色泽诱人的果实,“还有红酒苹果酥和蓝莓馅饼,我和杨阳一起做的。”
“哈哈,那一定要尝尝。”
“我做了奶油泡芙。”莎莉耶不甘寂寞地举手。昭霆一挺腰板:“我也做了巧克力蛋塔和草莓布丁。”耶拉姆吐槽:“那东西能不能吃还有待商榷。”昭霆龇牙咧嘴地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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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烈,坐。”杨阳拉开椅子让父亲坐下,对两个友人道,“昭霆,莎莉耶,帮我拿点心。”
“我来!”史列兰自告奋勇。结果女孩们一窝蜂地冲进厨房。
铺着方格子桌巾的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甜点。白瓷杯发出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温馨的景象淡化了魔界宰相心底的阴云。
“还是我做的橘子冻糕最好吃。”品尝了每个人的成果后,诺因得出结论。众人露出无力之情:那个只有你吃得下去。
“的确,昭霆的都差一点。”耶拉姆语含嘲讽。昭霆狠狠拧了他一把。诺因熬有其事地点头:“她的外形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
天哪……这个味痴……
“诺因,就算不好吃,也吃一点我做的。”杨阳苦笑着推出自己的盘子,她真怕他会被自己做的料理折腾出胃病。
“嗯。”
“维烈,吃啊。”希莉丝热情地招呼,“今天你不吃成大胖子不许回去。”维烈笑得无奈:“是是。”肖恩凝神观察,觉得他脸上的郁色不像来自疲惫,皱起眉头。
察觉友人的视线,维烈欲言又止:“肖恩……”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肖恩催促。维烈强笑道:“没有,没事。”他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而菲莉西亚不想让肖恩知道她的计划。
杨阳也看出父亲不对劲:“维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瞒着,说出来。”昭霆狞笑着扳动指关节:“不肯说?简单,来个逼供。”
“真的没事啦。”维烈连连摆手,“我是……嗯,为那三只红龙的伙食费头痛。”临时找出一个借口。众人一致朝罪魁祸首投以谴责的目光,诺因心虚地别开眼。
“没事就好。”肖恩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件事,道,“维烈,莉的灵魂在哪?我想见她。”之前因为愧疚,他潜意识逃避和养女见面,但帕西斯的教训告诉他:问题不摊开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维烈猝不及防:“这个,我还要请示王。”莎莉耶不满地叫道:“还要请示!?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的部下。”
肖恩也听得不入耳:“怎么这样。维烈,你是我的……旧识,应该是莉尊敬你才对。”维烈勉强牵了牵嘴角:“你都不能原谅我了,何况她。”肖恩一窒。杨阳蹙眉道:“维烈,是不是菲莉西亚对你不好?”
“王的态度是不怎么友善,但这是人之常情。”
众人都无言以对。细算起来,菲莉西亚就算把维烈抽筋扒皮也不过分。
“吃饭,吃饭。”昭霆打破尴尬的气氛,挥舞叉子。耶拉姆难得赞同:“嗯,冷了就不好吃了。”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他们插不了嘴。肖恩食不知味地嚼了会儿,恳切地道:“维烈,你跟莉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追究也无济于事。她不像我,有不能原谅的理由,就别斤斤计较了。还有,我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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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维烈淡淡一笑,深处无尽的悲哀化为怅然,随着笑意幽幽散开。
不能原谅……他果然永远不会被原谅。
友谊已经完结。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那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总是一脸认真地处理庞大的政务,坐在窗边静静地擦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害羞时嘴唇会抿紧,别扭地掩饰,就像他把夹着干燥花书签的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时,僵硬的表情,和隐含羞涩的声音:“谢谢。”
也曾经有个小骑士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
温暖的画面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回过神时,只余下满心的破败和空虚,和满手洗不尽的鲜血。
后悔吗?后悔!可是又怎么能不报复,怎么能不恨。
父亲,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维烈极苦极苦地笑了:我真是没用啊,遇到难题就想父亲。
可是,他真的好想回去只需为学业烦恼的童年。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负罪感也快将他压垮。
眼前的景象突然剧烈扭曲,在反应过来前,餐具已从手心滑落。
“维烈!”
……
梦里浮**着无数片断,都是过去的碎片,连年代也记不起来,搅乱了心湖,形成浑浑噩噩的梦魇,缠绕住他的神智,将他拖往深沉的回忆之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知觉终于渐渐恢复,仿佛睡了很长时间,绵软的四肢无法移动分毫,然后是细碎的人声:
“为什么我家宰相一到你的地盘就昏倒?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我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虐待他,扣他工钱,把他弄得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
“什么!你找死?”
“你们俩给我闭嘴!”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大喊,另一个亲切的男声也喝斥:“别吵,医师说病人需要静养。”
勉力睁开眼,视野白茫茫一片。眼尖的昭霆最先发现:“维烈醒了!”众人相继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片刻的怔忡后,维烈浮起虚弱的微笑:“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知道就好!差点被你吓死!”昭霆余悸未平地拍胸,叙述当日的情景,“要不是诺因手快,你就埋进盘子里了!”
“呃……是吗?”
杨阳痛心至极:“维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再闷在心里,这里每个人都不是外人。”希莉丝附和:“就是,你太见外了!”诺因撇了撇嘴:“说吧,我才不信几头红龙能让你昏倒,除非你的神经比女人还细。”
“没什么。”维烈笑得飘渺而悠远,“只是有点累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真想一拳揍下去,又怕他嗝毙。瞧他病恹恹的德性,音量稍微大些可能就震晕了。
“你在自我折磨吗?”肖恩将手放上友人的前额,神情平静冷肃,“这又有什么用?死人会因为你的忏悔活过来吗?只会让活人担心。”就像他一样,再自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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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维烈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冲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果杀了我,你我之间的仇怨能不能一笔勾销?”
喂喂!杨阳等人听得心惊胆战,却慑于那种沉重的气氛,不敢吭声。
肖恩笑了笑:“你居然会说这么任性的话,看来你真的被逼到极限了。”维烈颤抖着松手,盖住脸,喃喃低语:“我是感觉我快疯了。我对不起洁西卡,对不起你,对不起王,我也没脸求你们原谅,可是……可是……”
“维烈,我不能原谅你,我也无法恨你,你是我的朋友。”肖恩打断,夹杂着一声长叹,“你这狡猾的家伙,照顾了我一千年,我又怎么能恨你?莉和帕尔想必也恨不了你,那你还在折腾什么?故意让我们难受吗?够了,睡一觉,把什么都忘了。明天你请我三顿饭,我们还是好哥们。”
交叠的手背下流下清澈的**,在那苍白的唇逸出哽咽的前一刻,肖恩掀起被子遮住他,回头道:“出去吧。”
杨阳等人默默退出房间。
埋在被窝里,维烈哭了很久,肖恩也陪他坐了很久。
……
下过雨的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灼热,天空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纯蓝,望去剔透无暇,令人心魂俱醉。
露天饮料店里,四个引人注目的男女占据了一桌,让其他客人看得傻眼,老板和侍者忙得团团转。
面目俊朗的青年狼吞虎咽,吃相穷凶极恶,身穿边缘滚蓝的象牙白军服,打着粗长的辫子,头戴水手帽,领口的二星标志代表了军团长的身份。
“肖恩,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杨阳看着宿命的另一半叹气。肖恩努力咽下嘴里塞得满满的烤肉,瞪目道:“有人请客,我干嘛不吃他个够本?”维烈一脸傻笑,毫不介意友人榨取自己血汗钱的恶劣行为。
贝姆特在确定部下无恙后就返回西城,诺因有公务要处理,莎莉耶是情报官,希莉丝轮到军事演习,昭霆和耶拉姆现在是精兵团的士兵,只剩下他们四个可以出来闲逛。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无奈地帮他擦脸。维烈体贴地递上一杯茶:“来,小心噎着。”趁父女俩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身上,史列兰偷偷把手伸向桌上一瓶高浓度的烈酒,他很喜欢这东西的味道。
“小孩子不许喝酒!”肖恩眼明手快地抄走酒瓶。杨阳耳提面命地教育,生气诺因带坏了史列兰,害他迷上这种不健康的酒精饮料。何况史列兰酒量不好,一杯必倒。
“唔……”貌似进入反抗期的黑发神祗嘟囔,“我想喝嘛。”
“不行就是不行!”
“乖,史列兰,你想喝,一会儿我和杨阳做酒心蛋糕给你吃。城主府也有你可以喝的果子酒。”维烈加入劝解。这家店是面向军队,只有便宜的麦酒和烈性的高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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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烈!”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四人转过头,只见一个打扮像护士的秀美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个扛流星锤的娇小少女。象牙白的军装和肖恩一样,边线却是绿色,这是精兵团的制服。
“啊,你是……妃梨小姐。”维烈认出故人的容颜,露出温和的笑容。妃梨惊喜地捂住嘴:“真的是你,你的头发……”一言未毕,被妹妹打断:“姐,这就是你说的流浪汉?怎么不是红发?”
流浪汉?杨阳皱眉,察言观色,确定那个叫妃梨的护士是父亲欠下的一笔风流债。
“悠梨,别乱说!”妃梨尴尬地斥责,转身鞠了一躬,“失礼了,满愿师小姐,肖恩军团长,史列兰大人。”
“别客气,你们吃过没?一起吃吧。”肖恩热情地邀请,自然无伪的笑靥令人卸下戒心。悠梨和他本来性格就投契,哈拉两句就坐了下来,妃梨也只好红着脸坐在维烈身边。
“妃梨小姐还在疗养院工作吗?”魔界宰相把菜单递给她,关怀地询问,“亚克好不好?”
“他很好,还是那么调皮。”
杨阳插口:“维烈,你在疗养院住过?”维烈吞吐道:“那个,旅途中有晕倒过一次。”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不当心身体!”杨阳气得脸颊泛红。妃梨这才注意到两人的相似之处,疑惑地道:“呃,两位是……”
“他是我父亲。”杨阳坦率地承认。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脸。
妃梨目瞪口呆,悠梨也吃惊得差点喷饭:她老姐居然爱上一个有拖油瓶的中年男人!
可是看长相,实在不老啊,气质也不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有“怪力魔女”之称的女军官想起一件事:“您……莫非就是西城的新宰相?”自从魔武大会后,维烈就成为舆论界最大的惊奇,身系满愿师之父、魔界宰相和堕落神明三重头衔,还有血魔的嫌疑。
“嗯。”维烈点点头。妃梨失神了一会儿,黯然垂首:“您已经结婚了?”她倒不介意维烈的血统,自家的统治者也是魔族后裔,而是伤心两人的身份差距,和自己还没开始就破灭的恋情。
“不不,那个,我……”维烈不知如何解释。杨阳好心解围:“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没有母亲。”两姐妹惊讶地瞪大眼:没母亲她怎么生出来的?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父亲还是处男。”杨阳笑着又丢下一颗爆弹。维烈脸红得快烧起来:“杨阳!”妃梨也面红耳赤,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啊,我突然想吃‘琉璃馆’的红豆包。维烈,你帮我去买吧。”
“我不认识路……”维烈还没发觉女儿的算盘。杨阳顺势摊了摊手:“那就麻烦你带路咯,妃梨小姐。”女护士感激颔首,领着迟钝的心上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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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还是不愿意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个老男人抢走,悠梨追上去。杨阳摇头:“坏事,枉费我一番苦心。”肖恩恍然大悟:“杨阳,你想撮合他们?”
“对啊。”杨阳笑吟吟地抬高下颌。她早就不爽父亲为某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痛断肝肠,千年来念念不忘。妃梨看起来是个好女孩,能够治愈他的心伤。
向着春天迈进吧,维烈!
“可是妃梨是人类耶,她死了,维烈怎么办?”
石化,没想到这一层的杨阳张口结舌。肖恩反而不在意地吃起来:“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怎么能这样!”杨阳抱头哀号,“不行不行,妃梨不行!”她那个死心眼的父亲,一旦爱上,只会重蹈玛格蕾特的覆辙。
“唉,如果他有看对眼的魔族女性就好了。”杨阳沮丧地趴在桌上。肖恩奇道:“你为什么硬要塞个人给他?”
“因为他太寂寞了啊!那么长的时间都孤单一人,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我们会陪着他啊。”肖恩扬眉,年轻的俊容在阳光下焕发出澄净的光彩。杨阳愣了会儿,笑了:“对呢。”
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陪着维烈,给他少许慰藉吧。
……
因为内政已经上了轨道,贝姆特特地关照部下好好休养,不必急着回来。于是接下来几天,维烈不是和女儿朋友一起逛街游玩,就是到疗养院帮忙。
见面的次数多了,妃梨的心意,他也渐渐察觉。
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地拒绝。
调弦的手指带着优美的韵律,一袭白衣的身影坐在窗边,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面容有些模糊,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气质却越发明晰。
总是柔软地笑,眉眼清雅如画,声音温和。对这个安详沉静的男人,疗养院的病人都很有好感,见他弹琴,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边的事,专注聆听。
温润的歌声伴着琴音飞扬流转,透出深浓的情感,又含着无限忧伤,像一场逝去的凄梦。
“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愿所有的星光全部陨落,
因为你的眼睛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光芒。
凡世的喧嚣与明亮,
世俗的欢乐与幸福,
如清泉流逝。
风吹落花瓣洒下一地春泥,
你的笑容破碎如水面的月影,
希望瞬间成空。
季节改变了色彩,
心情不会枯萎,
像花朵般摇曳,思念着你。
残留的悲伤过去,也被你抚慰,
嬉戏般俘虏我,飘**的裙摆是记忆里鲜明的蓝,
不变的爱……”
再也听不下去,妃梨转身跑出疗养院,在空中留下一串晶莹的水珠。维烈不着痕迹地变换曲调,弹起一首英雄史诗,带动了气氛。
“维烈,你不能忘记她吗?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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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煮饭的空挡,杨阳低声质问,眼里是深深的悲凉。维烈回以淡淡的微笑:“杨阳,我曾经说过,我的躯壳里是一个苍老的灵魂。玛格是一个奇迹,爱上她也是一个奇迹,我不认为还会发生一次。”
“……”是这样吗?
“爱情是一种激烈的感情,而我的心脏跳不出激烈的节奏。”掀开锅盖,魔界宰相以悠然的步调放进调味料,“我也不想再来一次,这样很好。”黑发少女静静凝视他,像看另一个自己。
“杨阳,你还小,不要学我,打开你的心,看看周围吧。”
“我……”
“代替我,幸福。”
杨阳垂下眼,没有说话。
忘掉神官,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勇气捡起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
空之月十六日,杨阳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秀丽的笔迹和神官一样,写着:今天是那家伙的生日。
眼前一黑,杨阳险些晕过去。
缓过气后,她伏在桌上,紧紧咬着手肘,无声地恸哭。
神官他……大概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吧。
无父无母,以为自己是王室的私生子,结果是个无良祖先的分身。
银发圣职者开朗的笑靥,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几乎令她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进厨房,做了个蛋糕。代替那个人,一口一口吃完。
蛋糕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只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咸咸的,涩涩的。
然后她在房里燃起火盆,撕下日记,一页一页烧掉。
明知那人已经不存在,烧掉也看不见,还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的对面是无垠的黑色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溺毙。
可是死了又怎么样?也见不到他。何况这个身体,已经死不掉了。
凝视空空如也的双手,杨阳突然体会到父亲的心情:无法回首,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像个行尸走肉般,一天天混日子。
……
“你又发什么疯?”
“啊?”
放下咖啡杯,中城城主指着对座的少女:“眼睛肿得像核桃,别告诉我你天生就是兔子眼。”
杨阳反射性地一摸,并没有浮肿,这才想起自己的魔族体质:“骗人!”
“哼。”诺因别过头,满脸无趣地搅拌杯里的**。即使外表正常,那副要哭不哭,死样活气的德性,瞎子才看不出有问题。
更别说史列兰昨晚冲进他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经过。
他没去碰一鼻子灰,侍女也报告:房门是锁上的。
锁上的门,就像她的心。
郁闷。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诺因一口喝干最喜欢的冰咖啡,感觉这是他生平喝过最难喝的一杯,苦得发酸。看出他神情有异,杨阳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诺因?你也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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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太好。”诺因随手拨了拨鬓发,长度似乎有所增加,这很罕见。自从他的头发长过耳,就几乎不再长了,他朝思慕想的胡子也是,这是不是个美好的征兆?
心情瞬间阴转晴。
“对了,你是低血压,早上起来是……你在干嘛?”
“照镜子。”诺因趴在穿衣镜上虎视耽耽,半晌,肩膀垮下来,“可恶,没有……算了,明天一定会长出来。”
“什么东西长出来?”杨阳奇道。诺因用热切的口吻道:“胡子!”彻底沉默了两秒钟后,杨阳无力地道:“我无法想象你长胡子的模样。”那么美丽纤细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非常的雄壮威武!”诺因已经在脑子里构绘了无数遍。
……是别扭得要命吧。
史列兰凑趣:“我也要长!我也要变威武!”杨阳咬牙:“你更不适合!”
扣上领子,整装挺身,诺因朝镜中的自己绽开精神的笑靥:“好!上班!一起去吧,到城墙上看日出?”杨阳一怔,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好啊。”
之后,她养成了每天早上照镜子、微笑的习惯。
笑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
和诺因在一起,会觉得生活很简单,很愉快。
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地平线清晰可辨,像一条炽白的光线,渐渐变粗变深,突然,火红的波动喷涌而出,万物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下,深蓝色的氤氲一扫而空,四周一下子亮起来。
杨阳陶醉在壮阔的自然景象中,深深叹息。诺因也一霎不霎地眺望,唇畔挂着笑。
带队路过的肖恩丝毫不理解他们的感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颜色很漂亮,像军营对面粥店的海兰婆婆亲手腌的咸鸭蛋黄。
幸好杨阳和诺因不知道他的感想,不然会联手暴扁他一顿。
棕发的军团长有着将大部分东西联想成食物的特异功能,在他看来,生活也是很简单很愉快的。
所以作为他的友人,魔界宰相免不了被他拎着成天到处晃,重整消极的人生观,最后不得不逃回西城,因为实在受不了所谓强身健体的锻炼,他可是一把年纪了。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的欢乐中度过,一点一滴地冲刷了悲哀的余痕。
远方,战云密布。
……
25日,雷南郡易主的最新情报传到西境,杨阳疑惑了一会儿。
“攻城战有时间这么短的吗?是不是有内奸?”
“不,据说是直接轰了城墙。”诺因驳回她的猜测。
“那城墙是纸糊的啊?”昭霆大叫,火气十足。这些天她被操得脱层皮,感觉好象又回到神殿的日子。而且精兵团清一色是魔法战士,她还要学法术。幸好她天赋惊人,如今已有小成。
“当然不是,但是用龙焰就能轰开。”诺因说得像真有其事,“一定是罗兰·福斯让黑龙王乔装成法师,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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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错特错,殿下。”雷瑟克没好气地打断,敲敲手中的文件,“请你以后认真看报告,是雷南郡的城墙本来就有个大洞,因为城防官调动颇繁疏于整修,被东城的骑兵侵入。”诺因啐舌:“啧,多此一举,叫黑龙王喷喷火不就行了。”雷瑟克额冒青筋:“别告诉我你将来就会派那几头红龙去喷火。”
“是啊,多方便。”
“……战争不是这么打的,殿下。”雷瑟克非常无力。这样即使成功了,得到的也只会是一片焦土。
事实上,罗兰后来之所以栽了个跟头,就是因为诺因实在太没有常识了。他也不在乎牺牲和后遗症,只追求一样东西……胜利。
“没错,诺因。”杨阳也很无奈,她甚至考虑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背给这个朋友听,“打仗是为了得到超过消耗值的最大利益,不是龙族那种打架。”诺因不以为然:“是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吧。”
“对啊,包括在里面。而且前提是尽量保存我方。你那样做,结果肯定是互喷火,大家都死光光。”
“如果罗兰·福斯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再打也没意义了。”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无言以对,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雷瑟克一字一字道:“不要闹了,殿下。如果你真的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事,罗兰城主也不会跟我们客气,然后你就在灰烬里找书看吧。”诺因终于被吓到:“啊……不要!”
果然用这一招才有用。杨阳好笑地侧目,涌出奇妙的联想:就像地球的核弹一样,真的很危险呢。一定要看牢这家伙,不能让他按下开关。
“蓝龙骑士团也被灭了,这下埃特拉等于是罗兰城主的囊中之物。”雷瑟克叹道。诺因一脸唾弃:“那帮笨蛋,居然选在平原上用俯冲攻击,存心找死。”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北城被吞了的话,邱玲怎么办?会不会被杀啊?”杨阳惊讶地起身:“对哦!”
“应该不会,她是神使,杀她会遭来北城人民的不满,十有八九会拿她做傀儡。”希莉丝提出异议。莎莉耶人小鬼大地补充:“也有可能赶来我们这儿,作为出兵的借口。”希莉丝用力拍桌:“对!”
“偷渡可不容易,万一老妖婆不收呢?我看罗兰·福斯会宰了她,而且是叫兰冰宿宰,诬陷她是伪神使,这样两城的政治偶像就能统一了。”诺因说出自己的见解。由于冰宿在魔武大会上的表现,他和拉克西丝都重点关注她。至于邱玲,连长相也记不起来。
“这不就糟了!”昭霆尖叫,急得团团转,“罗兰城主不会这么狠吧!冰宿和邱玲可是同学耶!”
“他才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
“不,冰宿和罗兰城主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杨阳沉静地否定,露出回忆之情,“冰宿就不说了,她在魔武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罗兰城主这边。而罗兰城主也曾经帮她买土产和礼物,言谈间很……不一样。”昭霆咋舌:“竟然搞婚外恋,冰宿这家伙!”杨阳徐徐喝了口茶:“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莎莉耶托着颊叹息:“好浪漫。”肖恩兴高采烈:“那我马上就要有徒孙媳了。”希莉丝扁了他一拳,沉吟道:“这倒是个意外的发展。”诺因还是坚持己见:“哪怕兰冰宿是罗兰·福斯的亲娘,他也不会为她改变自己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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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法子并不可行。”雷瑟克反驳,“埃特拉人没什么信仰,如果没有真正的神迹,宣扬兰冰宿是唯一的真神也没用。”诺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漏。
“还有赛因先生。”耶拉姆冷冷插口,眼神寒洌如冰,“如果罗兰·福斯连赛因先生也杀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杨阳和昭霆打了个哆嗦。肖恩郁郁垂首。诺因毫不动摇:“你说北之贤者?他应该不会有事,他的名声比那小丫头好用多了。”耶拉姆微微缓和神色。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
雷瑟克有些犹豫,若赛雷尔宁死不屈,下场实在堪忧,最好也是被囚禁。杨阳也考虑到这一点,道:“诺因,用空浮舟突袭,能不能救出赛因先生和邱玲?”罗兰要并吞北城她不管,但她关心的人们必须无恙。
“做梦。战时空浮舟站一律关闭,用权势和武力威逼开放是可以,但只要把守住对面的站台,一下船就完蛋。人数和航班也是固定,根本施展不开。”(注:空浮舟站是魔法师公会的设施,所以中立。因为使用特殊燃料和魔法推动,价格才那么昂贵,限制很多。另外,上界之间可以通航,下界只有首府连接,其他地方必须转船。)
“这样啊。”杨阳食指关节抵唇,这是她思考的小动作,“那骑龙呢?直接把结界轰开。”诺因瞪目:“你疯了!”刚刚还教训他,这会儿反而比谁都火暴。
“不行的啦,一靠近就被发现了。”希莉丝也反对。杨阳挥手:“可以用隐形术嘛,破坏结界后马上潜入,也不会被抓到。而且上界现在不是有序的状态。”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法子固然粗暴,却不是没有可行性。
“何况,还有史列兰保护我。”
“你去?!”诺因提高嗓门,一副吃人的表情。杨阳回他一个奇怪的眼色:“萨姆他们只肯让我骑,史列兰还可以商量一下。”被点名的人用力点头:“嗯!我会保护杨阳!”
“不行不行决不行!”
“安啦。潜行、营救这种事,我都有经验。只要给我张地图,一定没问题的。就算失败了,也可以逃嘛。”杨阳温和地分析。诺因临时找出条理由:“补给呢?别忘了那帮家伙胃口多大!”杨阳早有腹案:“问维烈讨个空间包就行了。”
拗不过她,诺因只得对分身耳提面命,交代这场危险的旅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
再次换回冒险家的装束,杨阳感到很怀念。
弓箭,护胸,银短剑,药草包,长靴和斗篷,及腰的黑发高高扎成一束,整个人英姿飒爽,俨然又有了几分男性的帅气。史列兰也把长发打成辫子,换上一身轻便的剑士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优雅的远行贵族。
为了得到外出的机会,红龙们打了一架,最后是最老成实力也最强的萨姆胜出。有两位超强保镖,本身又是不死的魔族,同伴们也不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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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过一次骑龙的经验,但白天的感受完全不同。从城主府前面的广场升空后,惊呼感叹的市民和成排的建筑都渐渐成为缩小的风景。劲风吹拂,云朵飞快地掠过身侧,脚下铺展开的壮阔画卷令杨阳叹息出声。
“真棒。”定了定神,她对身后的人道,“史列兰,抓紧哦。”黑发神祗依言加重手劲,环住她的腰。萨姆用跃跃欲试的口吻道:“就直接去北城?不到其他地方逛逛?”他只是相对比较沉稳,而好动暴力是每头红龙的天性。
“嗯……我想去迷雾森林看看。”这是杨阳涉险的隐藏目的,在村子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是为了调查神官的身世,如今是为了一睹他的出身地,以及帕西斯的过去。
“没问题!哪个方向?”萨姆兴致高昂。杨阳摊开地图略一扫视,算出距离:“往东南约一百二十公里。”
骤然加快的速度险些将她抛出去。
不到半天,一大片蓊郁的绿色就跃入眼帘。迷雾森林千年来被划为禁地,进去的人都有来无回。因此周围空****的,降落的二人一骑没有引起任何**。
从外观上看,迷雾森林和一般的树林没什么区别。时值初夏,清脆的鸟鸣、聒噪的蝉叫和间歇的兽嚎组成热闹的交响乐,气氛也不阴森诡异。唯一的特别,是经年累月缭绕不散的浓雾,像一团引人探究的谜。
这就是神官出生的地方。杨阳眼底浮起感伤和遐想,没有试图去找心上人被抱养的地点,因为找也不可能找到。
“萨姆,你在外面等我们还是……”语尾自动消散,红龙已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线条挺拔的俊颜,高挑结实的身材,前发在角的位置有一抹挑染的金色……和所有的龙族一样,这位变身后也是美男子。
“我想去狩猎,这林子有不少强悍的大家伙。”萨姆盯着白雾深处,满脸好勇斗狠的神情。杨阳宽容地笑笑:“随你的意吧,别搞出森林火灾就行。”
“放心!”
剩下两名成员并肩走进狭长的入口,松软的泥地踩起来很舒服,拂过衣角的长草沾满了露珠,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干在淡白的雾气间若隐若现,不时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还有野花摇曳,景色清幽而雅致。
“漂亮是漂亮,可是看了一千年,也会腻吧。”杨阳一边环顾一边感叹,专注下疏忽了警戒,一脚踩空,被史列兰眼明手快地抱住。
“好怪的坑。”
“是陷阱。”一眼认出底部削尖的木桩不是自然形成,杨阳踏回平地,向同伴道谢。史列兰好奇地问道:“就和那个夹住我腿的大夹子一样?”想起两人共患难的经历,杨阳绽开温馨的笑容:“是啊。”
“那这个会不会也害我睡觉?”
“不会。嗯……我也不确定,可能涂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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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精神,杨阳小心翼翼地前进,还是三次差点被藏在树叶里的木箭射中,四次绊倒,一次掉进网兜,不禁埋怨帕西斯干嘛设这么多害人机关,某个东西推翻了她的误会。
那是一缕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
原来……罗兰城主和索贝克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那些陷阱,是为了捕兽吧。
“杨阳,前面有结界,是贺加斯的气息。”史列兰报告。
果然。杨阳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吗?”史列兰点点头:“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结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银芒从叶缝洒落,澄净如水;树精也点起夜光草,淡蓝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
史列兰突然举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黑气。杨阳只觉胸口一闷,眼前银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一波如缎似绸的墨蓝水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漾着粼粼波光,在薄雾的掩映下更显得烟波浩淼。群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耀着幽幽银辉。湖心的古迹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纱衣,朦胧了沧桑的痕迹。
夜风吹过,岸边盛开的花朵摇曳出醉人的波涛,沙沙的声响如轻柔的呓语。洁白晶莹的花瓣似雪飞扬,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
“灵灯花……”杨阳深深吸气,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兰清澈的黑眸浮起怀念的波澜:“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从水面涌出,与温暖的花灯交织出纤细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与淡金的发丝,挺直的背脊散发出凛然的魄力,和银发碧眼的青年遥遥相对。一转眼,是换了猎装的金发男孩将睡眼惺忪的师父从房里拖出来,扔下湖的光景。
生动的笑脸,清脆的喝骂,偶尔会出现大胃口的黑发龙王和爱撒娇的小独角兽,片断的画面汇聚成光的洪流,拍击着两人。最后是背着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别,头也不回走来的情景。冰蓝的瞳凝聚着心痛和眷恋,更多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绷紧的身躯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雾清凉。
杨阳一惊回神。
风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碧波微**的翠湖静谧深邃,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记忆。”
不是做梦。清俊的脸庞漾开复杂的情潮,杨阳凝视湖中央的遗迹,道:“史列兰,我们上去。”
高出水面的阳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靠背椅。推门走进,里面是一间卧室。被褥凌乱,家具蒙了一层灰。隔壁蓝色系的小房间却有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某无良师父挺重视徒弟。客厅被改造成书房,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古籍;简易的书架上却清一色是文稿。史列兰制止伸手想拿的杨阳,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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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古代语抓住她的视线。
大陆历4603年,我来到这个鬼森林。
具体日期不详,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当它是空之月1日吧。
这是……日记?索贝克的日记?两手不自觉地发抖,杨阳发出一颗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内,在沙发上坐下,专心阅览。史列兰乖巧地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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