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嫂一眼就看到了陈七星,嘴一下就张开了,低叫:“竟然又来了,真的不怕死啊。”
陈七星放好水桶挂好瓢,在树下坐下来,却没呦喝,只是低头坐着,默默出神,也没注意一边的阿秀嫂不时看向他的担心的眼神。
城门开了,又过了柱香时分,贾和尚出现在墟东头,不过没挑担子,昨天贾和尚把陈七星打晕了过去,走后也有些担心,生怕真的把陈七星打死了啊,悄悄叫相熟的打听了一下,知道陈七星没事,自己爬起来走了,也就放心了,他今天没打算做生意,手给陈七星打坏了呢,一早来,是来露一面,摆摆威风,他相信接连两天的暴打,陈七星绝不会再来了,而这一次后,他贾和尚在西城的威名也会更响亮。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七星竟然又来了。
一眼看到陈七星,贾和尚几乎要哀叹了:“这小子真的就打不怕吗?”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悔意,后悔今天不该来,不过这种悔意只是一闪而过,心中的恼怒随即就狂涌而出,大踏步过来,怒叫道:“你这小猴子还真是打不死了,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陈七星也早就看到了他,一见他飞步过来,猛跳起来,伸手从腰间抽出小斧头,身子微弓,两眼恶狠狠的盯着贾和尚,嘶声叫道:“贾和尚,今天不死不休。”
“啊。”一声狂叫,他把斧头高高举起,迎着贾和尚就猛冲了上去。
所有人都呆了,阿秀嫂手中刚好端了一瓢水要给蒸锅添上,这时手一松,瓢落水溅。
贾和尚也呆了,看着陈七星冲上来,赤红着眼,在那眼睛里,他看到了死亡的气息。
贾和尚冲,贾和尚横,但说白了,他其实是属于那种欺弱怕硬的人,他并没有真个和人拼命的勇气,而陈七星那凶狼一样的眼光告诉他,陈七星真的会杀了他,或者,他有胆子,就杀了陈七星。
他就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敢真个杀人,他更怕死,所以当陈七星离着他还有四五丈远,他骇叫一声,猛地转身就跑,他平时跑不动,但这会儿斧头临身,他竟是跑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他胖大的身子已消失在了墟角,陈七星平时也算是个跑得快的,竟是追不上他。
贾和尚突然逃跑,陈七星很有些意外,追了十几丈,停步不追,看着贾和尚如飞而逝的背影剧烈的喘息着,放在平日,跑这么一段路,他大气也不会喘一口,这么剧烈的喘息,实在是举斧的刹那,心中决然的烈火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
他在墟中心大口喘气,两边的人全都呆看着他,整个一条墟,有一短短的刹那,鸦雀无声。
陈七星喘息稍止,转身回来,把斧头放进树洞里,定了定神,张开嘴呦喝起来:“水冽,清清冽冽的甜井水冽。”这时候,一条墟才又动了起来。
陈七星的摊子算是摆下来了,生意也不错,最好的一天卖了一百一十多文,最差一天也有二三十文寻摸,至于贾和尚,再没有在墟上出现过,据说跟个野和尚搭伙,也不知到哪儿骗钱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七星快十五了,年前边,他请人把屋子捡修了一下,甚至还买了一亩多水田,已经有媒婆上门说媒,墟上也有做媒的,陈七星一时还没拿定主意,到惹得一墟人拿这个说笑,便宜丈母娘好几个了,他为人谨慎而不失圆滑,细心却又不显小气,不多事不惹事,真碰上事了却又豁得出去,最难得家里有田还有个赚钱的水摊子,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呢,想做他丈母娘的多,不奇怪。
这天是他娘的忌辰,上了坟,陈七星本来不想去卖水了,到家里转一圈,无事可做,便又挑了担水往墟上来,顺便把欠的肉钱给了狗肉胡。
给娘上祭,陈七星买的当然是猪肉,不可能买狗肉,其实狗肉胡只是个名字,卖的还是猪肉,为什么叫狗肉胡呢,首先这人姓胡,其次这人最爱吃狗肉,狗肉香,爱吃的人多,但狗肉胡特别,他见不得狗,狗也见不得他,他见了狗就要往屠桌上去,而狗见了他呢,竟然是出奇的乖,再凶再恶的狗,甚至哪怕是野狗,只要听得他一声口哨,乖乖的就不动了,对他摇尾乞怜,他叫走就走,他叫躺就躺,他拿着刀来,狗眼里流着泪,却就是不敢跑,乖乖的伸长脖子等着他杀,还真是碰着个怪鬼,有人说狗肉胡可能是个魄师,会伏狗的魄术,所以狗见了他怕,这也有理,但也有人不信,魄师是什么人,天魄帝国最尊贵也最可怕的一种人,就狗肉胡那个样子,拉倒吧。
狗肉胡四十多岁,无儿无女无妻,光棍一人,杀猪吃肉,其实是个不算太差的行当,狗肉胡真要上得台面,不说十四五的黄花闺女,二婚的寡妇哪里没有,随随便便就能安个家,生儿育女,可他就是上不得台面,一天除了卖肉,其它时间基本上都是醉熏熏的,赚两个钱,全部扔进了酒坛子里,说话没正经,人也没正形,这样的人,鬼才嫁给他,这样的人是魄师,所有的魄师都要羞死。
陈七星放下担子,抹了把汗,还没来得及把水往树洞里藏呢,忽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响,抬眼看去,东头七八骑飞奔而来,陈七星急把水挑到一边,这世道,有钱人老大,万一踢翻了水桶,没处说理去。
却听“吁”的一声,马队突然在陈七星面前停住了,一人叫道:“渴死了渴死了,先喝点儿水再追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