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说完,仿佛是释放出了部分这几日纠结于自己心中的压抑,卓毅的神情反而放松了一些。只不过半晌之后,没有听到面前的师妹发表什么看法,这让他既是奇怪又有些不安。卓毅抬起头来,见到的只是秦晓岚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师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都有些害怕你以前那个样子呢——在心里不断提醒着自己门派至上、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使门派受损——这种事情,怎么都不该是正常的吧?”
卓毅愕然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了自己的这个师妹。夜风拂动下,吹起了秦晓岚鬓边的一缕发丝。她轻轻抬起手将这缕发丝拂到了而后,这个动作使一向性格跳脱的她此刻带上了一股让人心安的恬静:
“是人都会有自己的私欲,这是人的本性,而并不是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何况,为了唯一爱子的安危而费尽心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师兄你的愧疚毫无必要,因为你并没有通过出卖我们的利益而去保障小卓子的安危。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明明白白地摆在我们面前,是由我们自己选择的:是我同意这场比试的进行,是小师妹同意出战,是竹儿同意面对战败的结果。这所有一切,并无一人受到强迫,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所做的是值得的。师兄你总是想太多,认为小师妹的受伤都是你的责任,殊不知以前师父在教导我们的时候早就说过了:剑者,当直面本心,遇不平即可愤而出剑。我们人的心肠可能是七弯八绕,不知下一刻想的是什么;但我们手中的剑一直只有勇往无前这一条道。小师妹选择拔剑,是在贯彻她自身的剑道,亦是在磨砺她的剑心。只要结果不坏,那么我们要做的只是在一边支持她、鼓励她就行了,而不必要用过多的杂念来羁绊她的剑道。这一点,庄师伯的来信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然隐隐点出了这个意思。那封信师兄你也看了,不知认为师妹我说的可有道理?”
听了这一席话,卓毅呆住了,过往的一切再次在脑海中淌过:师父的教导、当年出去闯荡的雄心壮志、受伤之后的心灰意冷乃至于之后不知不觉中变得消极的思想,以及眼前师妹所说的一切、师伯的来信、小师妹在试剑台上那坚定的眼神……
无数的画面交相错落,最终化为了当年拜师之际,师父赐剑时说的那一句话:“剑者,当直面本心,无论何时都不该因内心的犹豫而退却!”
剑者,当直面本心……是啊,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一颗剑者之心已然蒙上了尘埃,不复往昔之犀利了。想通了这一点,卓毅刹那间感觉到一股新生般的快意,仿佛沉疴多年的身体也在此刻恢复了一些活力。这么多年来,他的脸上首次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师妹,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重新认清了自己。当年身体受损之后,伴随着我一身修为缓慢离去的,还有我的一颗一往无前的剑者之心。心若钝了,果然是比身体的损伤还要可怕。只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试着将它找回来了!但愿,这一切还不晚。”
看到这个自小与自己一同长大、即便是门派渐渐衰落之后也没有离派而去的师兄终于恢复了当年的心气,秦晓岚内心自然是极为欣喜的。她的脸上也绽开了真诚的笑容:“自然不晚,其实师兄你的剑术基础一向比我扎实得多,在教导弟子这方面,你其实比我更为合适。而且这几年我看师兄你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了,既然现在想通了,那师妹我可是不会客气了。别的不说,你自己的那几个徒弟你就捞回去自己教吧。怎么说,我也是一派掌门,平时也有很多事要忙的,你可不能再给我添加负担了啊。”
“哈哈,师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会使唤人啊。不过我已经把自己泡在药缸里泡了十几年了,也是时候出来活动活动了。放心吧,传志他们的剑术修行,以后就由我来盯着好了。只不过有一点还请师妹你答应:飞儿还是得跟着你修炼。”
“一飞那小子啊,没问题啊。不过师兄你就那么放心吗?说不定我没法像你一样尽心竭力地教啊?”秦晓岚似笑非笑地道。
“无妨,跟着你学,是觉得他能在你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剑术。经过这一次的事,我也想通了一些事。其实对于飞儿的未来,我以前一直很矛盾:既希望他能大放异彩、一飞冲天,又不希望他经历危险、满身磨难。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这样做的结果,也就是让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连带着师妹你也不能放开手脚安排他的修行。飞儿的性格较为柔弱,怕是终究不能成为那种心念坚定的剑客,不过这世上任何事情也不是只有一条道。所以啊,这次我会好好跟他谈谈,看他自己的心愿是什么。这所有的一切,就让他自己来决定吧。”
“看来,师兄你是真的想通了呢。不过,这样就最好了,就如我感觉到的那样,门派虽然每多磨难,但依旧在不断往前。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星空之下,已不知多少年没有敞开心扉相互交流的师兄妹二人聊得很尽兴。因为他们得到了希望,所以可以展望,展望那一个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