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带我坐上马车离开了芒州,在马车上,她问我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我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想也不想开口便答,我要偷尽天下富人的宝贝。
那个时候,窗外也如今日这般白雪苍茫,转眼间,十二年时间便这样消逝了,真是光阴似箭啊日月如梭。
当年本女侠裹着一身破衣衫在水里冻个半死被师父捞走,如今遍身罗绮坐拥珍珠用不完的神秘异国王子回来,是不是算得上衣锦还乡呢?
马车缓缓驶入芒州城时,本女侠一颗坚如磐石的心也不免很伤感的颤了几颤,虽说我早已洒脱到四海为家的境界,但这里终归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里有那个阴险狡诈残暴无良到欺负一个可爱小女孩的永安鱼庄老板娘……
或许因为这些年走南闯北见了大世面的缘故,记忆中富丽堂皇得堪比皇宫的永安鱼庄也不过尔尔,我和清弘刚走到门口,早有店小二殷勤地将我们迎了进去。清弘又拿出他的珍珠吓人,店小二两眼放光,我们点的酒菜立马以最快的速度上齐了。
多年没有吃到芒州城的鱼,今日再吃到嘴里,浓浓的乡愁立刻涌上了心头,几杯薄酒,一碗浓汤下肚,我心中多感慨,眼中隐隐浮上了泪光,分外思念故人,于是匆忙唤过店小二道:“去把你们老板娘请来一叙,就说有故人拜会她。”
吃得满嘴油光的清弘头也没抬嘟囔着道:“小菲你有朋友在这里啊?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是哪门子的朋友啊?”
我逐一活动了一下指骨,冷冷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老板娘穿花插柳的走到我身旁时,我和她双双愣住了……杵在面前的两颗大板牙,在本女侠不算美好的回忆中灼灼放光,她不是城隍庙旁边卖茶叶蛋的张大妈怎么嫁也嫁不出去的女儿翠花吗,什么时候荣升为永安鱼庄的老板娘了?
翠花则一眼生情,彻底被清弘迷去了心窍,用她的花手帕欲诉还休的掩住两颗大板牙,含情脉脉地坐在了埋头吃鱼的清弘身边,两只眼珠子再也挪不开了。
指望翠花是没戏了,我严厉地警告了清弘只准维持那个姿势不准动,然后抬头望着店小二,“不是这个花痴老板娘,是以前那个。”
店小二脸色一白,慌忙将视线转向座中的翠花,我拈了片金叶子在他手上,淡淡道:“不用怕,现在就算在她面前搬空这间铺子,她也是看不到听不到的,你只管说便是。”
他颤抖着手将那片金叶子揣进怀里,低声道:“姑娘要见她,请随我来。”
店小二领着我七万八绕,走到一间四下漏风的柴房面前,“姑娘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面了。”
我推开柴门,里面一团漆黑的东西突然朝角落一跃,凄声大叫:“不要找我……不要杀我……我把手炉给你……我把手炉给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细细分辨,那张苍老惊惧的脸果然是当年不可一世的老板娘,我心下大惊,识趣的店小二马上在一旁解释起来:“12年前,老板娘嫌一个小叫花子老是蹲在鱼庄门口惹人厌,便想办法除掉了那小叫花。谁料那小叫花死了不到半个月,老板娘半夜三更被人拎着丢进了结冰的河里,在河中淹了个半死,虽然后来被打鱼的救了上来,但从那之后就疯了,城里的人都说是那小叫花子冤魂不散,缠上了她。没过多久,老板便将她关在了这里,娶了现在的老板娘。”
我站在雪地里,静静蹙起了眉,师父救我之后整整半年,日日夜夜都与我形影不离,难道是趁我半夜睡着了,千里迢迢赶回芒州城替我报了仇?
真是让人感动,也让人惆怅啊。
我解下身上的鹤羽斗篷,走到柴房中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妇人身边,披在她身上的时候,顺便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手炉我收下了,你以后不必再怕。”
她果然安静了下来,抱住那鹤羽斗篷不出声了。
我走出柴房,不明就里的店小二一径夸赞:“姑娘真是好心人啊,难得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来看一个疯子。”
我抬头看着雪夜的星空,长长叹了口气,师父,你可知道,没仇可报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