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就是衰。
而衰,其实也是一种变,一种不变之中的变。
然而她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不变’。
将精灵族从大陆分离出去,这偏差出在哪里,道理很清楚——未迁之前,对精灵们来说,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天涯海角,他们的声音回荡在海角天涯。
溪畔,有他们的笑语。
山巅,有他们的高歌。
他们怀天抱天,他们山水为家。他们咏唱岁月,他们谱唱生活。
那是风的精灵,那是火的精灵,那是水的精灵,那是大地的精灵。
风,没有束缚。
火,奔放热烈。
水,晶莹纯洁。
土,柔和厚实。
那时的精灵,是天地的主角,是四元素的宠儿。
而当迁出以后,便是从大天地来到了小墙角。固守的,是纯洁,失去的,却是热烈。收获的,是束缚,相随的,不是柔和,而只是柔弱。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终还是梅。
然而,墙角之梅,又何如野谷山间之梅?凌寒独开的梅,又何如为山作妆、为雪作伴的梅?何如那漫山遍野的,为天地作劲曲的梅?
纵然身居斗室也可以心怀天下,然而,于格局上,终是逊了一筹了。
……
这个道理很简单,从精灵族中提出十个精灵出来,至少有个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明白这个道理是一回事,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又是另一回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伊妮亚不知道,精灵族的长老们不知道,精灵族的许许多多的天才不知道。
而唐远,唐远同样不知道。
伊妮亚的这番话,是托付,同时也是请教。
沉思再良久,唐远才缓缓开口说道:“在我的老家,一个宗派中,有这样的一句话,‘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污泥,乃生此花。’”
唐远说至此时,一茎亭亭的莲,出现在伊妮亚的面前。
接下来,唐远轻轻地全文一字不改地向伊妮亚念述着那篇著名的《爱莲说》,这是让她理解‘莲’这种花定位的最好的办法——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
虽然有诸名词伊妮亚不会理解,但是,毫无疑问的,这篇短文中她可以理解的那些,已经足可以将最完美的莲之形象,呈现在她的心中了。
果然,唐远还没有念完的时候,伊妮亚已经深为沉醉。
看到她沉醉到有点过火,甚至把正题都忘了,只是凝神看着面前的莲花,唐远不得不把这句话再念了一遍:“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污泥,乃生此花。”
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污泥,乃生此花。
“美玉琳琅之地,触目所见,可能尽是天材地宝。而穷山恶水之地,触目所见,也许皆是穷形恶像。然而前者,良材美质固多,却也只是良材美质,后者,偶出一精英,则多是横扫世间,不可一世之辈。这二者,卿若可选,选一?选二?”唐远悠悠说道。
“这……”伊妮亚当然选的是一,可是,缺了二之精英,一之良材,未免让人无趣。然而若真的选了二,则万千良材,不免尽落尘埃。‘横扫世间,不可一世之辈’,美固是美矣,善固是善矣。然则,选择这个的代价,是不是太过大了一些?
大到,这代价,精灵族,付不起。
“世事无两全。”唐远差点就要再为伊妮亚念诵苏大胡子的《水调歌头》了,终是忍住,“当不能全体提升的时候,终须要有所放弃。”
“取中则如何?”沉吟了半响,伊妮亚微带苦涩地问道。精灵族的问题,已经越来越成为她和众长老们的心病。
“让劣者安居,中者乐业,上者历残酷之考验,上上者攀万仞之巅峰。”唐远一字一顿。
这句话,顿时将伊妮亚的视野点亮。
而整个大陆,亦因为这句话,开始了一番前所未有的、天翻地覆般的大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