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面目,但有水鬼是肯定的了,朝贤第一个下去的,听说是早起眼花,以为是块木头板子想要捞回家,结果刚下去,就被水鬼拖着腿璇进淤泥里了。”旁边的人解释的清清楚楚,仿佛他亲眼见到一样。
“贪财哟,早就说这涝池冒鬼气。”
话毕,纷纷就到了池塘边。
阳光高高挂在云端,浓稠的淤泥池里翻滚着臭气,洞口的旋还在颤巍巍的转,螺旋样的圈纹绕着洞口那只黑眼睛忽上忽下。
“璇进去了,这里有水鬼。”有人对旁观的人不停的进行着解释,紧接着一串踢踏踢踏的声音奔跑了过来,一个女人“呃咦咦咦呀”的哭着来到池塘边,声音刚要微弱下去,冷不丁看到岸边的破布鞋,一下就突然变成一个强大异常的畜类的嚎叫,“嗷——啊——啊”,直着嗓子哭了起来,她挣扎着也往里跳,叫骂着自己不该早起跑出来解手,把池里的人错看成一截子朽木,让男人去捞。
一会子功夫,秦三爷带人来了,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是社长,但依然在出事的时候人们习惯性的去找他讨要解决的办法。
他先绕着腥臭的涝池转了一圈,然后在那棵老槐树下用脚拨土划出一个大大的圈,后面紧跟的几个人从水陆庵里抬来香铭台——一个青黑色的螭虎鼎,小心翼翼的放进圈里,槐树根上的土阶做了现成的香烛台,村里人又开始互相奔走着,四处去寻找火烛、黄表纸和其它器皿用具,眼看着太阳已经开始睁开眼皮放出耀眼的光线,布嗣还没准备停当。
在地上哭的女人首先表示了自己的愤慨,她扯着秦三爷的腿又一次的要往下跳,嘴里不停地喊着“救我男人,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很快村里人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主张先祭水神再去捞尸,主观上已经放弃了救命,顶多是找到池底的朝贤尸体已经算进了街邻之情。另一部分主张即刻下池,救人要紧,至于是否有水神,大半持怀疑态度。
第一个要下去的,刚脱了夹袄就被自己的老父亲一锄头打在后背上,“爹娘老子不要了,去给水鬼送命”,直接打趴下了,起不来,后来还是被别人连拖带拉的弄回了家。旁边的人忍不住吃吃的笑,笑了又觉得太对劲,只好憋着,扭过头对着自己的脚后跟还是笑了几笑。
还有一个思忖了半天,趁人不备跳了下去,可是刚跳下去还没往池底走,马上就大喊一声,“不行,腿抽筋了,快救我。”这时众人又赶紧拿来一根粗壮的竹竿,拉着泥猴一样的他上来,这次不笑是不行了,青乌色的淤泥把在脸上,还有一只蚂蝗钉在眼皮上,活像西游记里一个黑山小妖。
先是压抑的吃吃笑,后来转化为捧腹的大笑,朝贤女人的哭声夹在这些哈哈大笑的膝盖间,像一只没油的灯油芯儿,她跪了下来,攀着一个男人的腿哭着,“谁来救救我男人?谁来?”
这男人是水惊冬。
他脱光衣服跳下去的时候,看了一眼秦凤凰,她装着没看见,手里还衲着她那双肥厚的鞋底子,不过等池塘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噗通”声时,她的手指被粗壮的纳鞋针狠狠戳了个正着。
“妈,惊冬跳涝池救人去了。”她慌忙地跑回家,还没推开门就对着夏云仙大喊了起来。
夏云仙握着一把小铁锨正对着那株合欢树培土,只是顿了顿,她又继续弓腰去挑另一锨土。
秦凤凰奔了过来捉住夏云仙的手。
“刚入春雨还没下多少,还等着来场洪水淹了那狗日的秦三儿的墓,这下是要前功尽弃了,我替惊冬不服,不甘啊。”
“还是安着心,冬应该知道轻重。”她婆婆伸过脸来,盯着她的眼睑,仿佛要从眼睛里读出她的心。
“不行,我看他跳下去的眼神不对,涝池不深,朝贤应该掉下地洞了,闷也就闷死了,只怕三叔糊涂又意气用事起来,打开那个石门可就一切都毁了。”秦凤凰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焦急了,忧心忡忡的说。
夏云仙听着,皱皱眉,放下手中的铁锨,眼光里顿时飞起利刃,她看着秦凤凰,怒声问道。
“涝池怎么会有具死尸?”
秦凤凰听到这问话,愣了几秒。
“杀人的事我是不会干,自从你们把这越狱回来的二傻子偷送去了河南的青云庄,这傻子就跑出庄子五六次,要回普化自己的黑屋子,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染上麻风病,很快就要死了,送去的那户人家怕瘟疫,说倒找给我们钱,也要连夜驾马再送回来,这不,巧的是黑子是青云庄人,又是咱们家女婿,就让他揽了这个差事。”
秦凤凰有些慌乱地解释着,“我让他深埋在荒山野岭,可黑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胡乱仍在这涝池里了?”
“黑子人呢?”夏云仙逼问道。“好多日不见了。”
“可能……不用说,水青走了,孩子也没人带,他肯定是要回青云庄的,兴许,都回去了也不一定。”
秦凤凰吱唔着。
夏云仙听着,狠狠地叹了口气,手里的一个干巴的泥人儿被她捏得粉碎。
“天要下雨地就得接着,你们谁,我也管不住,听天由命吧,反正我也是数着天数的人了。”
她关了房门在黑暗里坐了下来,外面秦凤凰“扑脱扑脱”踩着要掉底子的鞋,又匆匆出去了。
3三个男人都在叫她
在黑暗里,夏云仙打开一个斑驳的红木箱子,不用眼睛瞧,它也能清楚地知道这些箱子里的泥偶排放的顺序:左起第一排,一只碎了边缘的桃纹木碗,第二只,一个鸳鸯雕玉枕,第三只一对豹眼盘扣****螭虎;第二排,一只张嘴的红鲤,一头耕牛,一个虎马杂交的怪兽;第三排,一穗谷物,一朵石茶花,一只彩绘笔;第四排,第一只,一个梳髻穿裹肚的孩童,第二只,一个逡黑善目的男人,第三只,还是一个男人,面目白净留有胡须,唯有这个男人的眼神是捏活了,乌溜溜的盯着人看,毫不畏惧。